外公已经九十岁高龄,要不是这场急病,老人能吃能睡,身体还算行。
但人食五谷,安能无病!
这些道理,杨政南都懂。
可当跪倒在病床前的那一刻,他还是哭的泣不成声。
老人家嘴唇微动,想要留给他的话,终究一句都没能说出口。
天色未明,所有人都去殡仪馆汇合的时候,他独自回了舅舅家。
外公已经走了,只剩外婆一个人,他放心不下。
老太太倒是平静的很,还反过来安慰他。
“人的寿限到了,早晚有这么一天。他这一辈子,过得还算舒坦……”
“外婆。”
杨政南伏在老太太膝上,“你知道外公生前,想要叮嘱我的话,是什么吗?”
此时此刻,他只恨自己回来的太晚。
让一位濒死的老人,连临终遗言,都没来及说出口。
老太太伸手抚了抚他的头:“他这辈子最在意的,无非就两样,一个是你妈,一个就是你。你妈已经不在了,我们都希望,你跟你爸的关系能缓和一点,你心里纵使再恨他,也不要写在脸上,不然,只会便宜了那娘俩。”
“我知道,我知道的。”
他怎么能不懂呢,他只是由不住自己。
“外婆,您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老太太欣慰的点点头:“还有一件事,在我心里一直搁着。你今年都三十了,也不操心着成家。你外公昨天还在念叨,等我们俩眼一闭,你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你这个样子,怎么能让他放心的下。别说他,我老婆子一想起来,都是要死不瞑目的呢。”
一说到婚姻大事,杨政南立马噤了声,连瞎话都编不出来了。
父母的婚姻以失败告终,母亲为此把命都丢了。这直接导致他对异性,没有任何冲动。
“外婆,我一个人挺好的,你别操心了。”
“真挺好吗!”
老太太不信他的话,“像这样的下雨天,晚上你一个人敢睡觉?”
“怎么不敢,我都这么大人了。”
杨政南从地上起来,坐在老太太旁边,“外婆,等外公的事情处理完,你跟我回云城好不好,我想多陪陪你……”
“不去。”
老太太拒绝的干脆,“我这一辈子,只去过云城两趟,一趟是去处理你妈的后事,一趟就是去接你回来。”
两次都是伤心欲绝,她不想再故地重游,触发那些不好的记忆。
“你跟我去,我有惊喜给你。”
为了打动老太太,他也算豁出去了。
“你就不想去见见你的外孙媳妇吗?”
“你又想骗我。”
老太太精明的很,“刚才你还说一个人挺好呢!政南,你从小在我身边长大,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
“没骗你,不信我给你看监控。”
这个时间,借住在他家里的人恐怕早已睡下。
他打开监控,准备让外婆看看白天的回放。
老太太比他眼尖,画面刚一出来,她就往屏幕上指:“我看见了,看见了,这不是在沙发上睡着呢吗!”
杨政南定睛一看,还真是。
那人有床不睡,偏要裹着张毯子,窝在沙发里。
“外婆,这下你该信了吧?”
杨政南要收手机,老太太却把手机拿到自己手里仔细端详:“你个兔崽子,俩人都同居了,怎么也不跟我说。早点带回来,你外公也能见见。”
“刚谈没多久……”
杨政南盯着监控画面,言归正传,“等事情忙完,跟我去吧。”
“好。”
老太太总算松了口,“难得你开窍,这孙媳妇,我一定要去见。”
老爷子的丧事在殡仪馆举办。
因着舅舅的职务原因,并没有大办特办。
可前来吊唁的人,还是多到数不过来。
杨政南这几天,一直从早忙到晚。
等到所有事都尘埃落定,他才终于想起裴晚晴。
不知道她还在不在他家里住着。
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想委身刘宏达那个畜生。
更不知道,把外婆骗过去之后,怎么跟老人家解释他仍旧单身的事情。
毕竟是上了岁数的人,他不想她再为自己的终身大事心神不定。
越想越烦躁。
他点了支烟,独自站在窗前。
下了几天的雨还没停。
手机解锁,不知不觉间,他的手又滑进屏幕里的监控。
画面里的女孩,双手抱着膝盖,窝在沙发里失神。
点开回放看了看,这几天,她就一直保持这个姿势,也不来回走动。
不用想都知道,她是在忧虑她哥哥的事情。
刚刚经历了亲人的离世,杨政南突然对她产生了共情。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生离死别更残忍的事了吧!
一支烟吸完,她的个人情况和联系方式也已经查到。
杨政南垂眸,看着短信里的内容:
【裴晚晴,女,22岁,南城A大中文系毕业生。
父母双亡,只剩她和哥哥相依为命。
哥哥裴俊辰,28岁,未婚……】
家庭背景还算干净,社会经历也不复杂。
挺好的!
他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又突然顿住。
资料后面显示,她的户口是四岁那年迁到云城……
这么看来,她很有可能不是裴家亲生。
杨政南在心里暗暗琢磨。
她是被收养的?
还是之前在别处寄养,四岁那年又认祖归宗?
这件事,她本人知不知情?
想了一会儿,他很快意识到,不管是哪种可能,都跟自己关系不大。
自己要的,只是一场交易而已。
……
裴晚晴在杨政南的家里,一连住了几天,都没等来李晏阳的消息。
可跟刘宏达同归于尽的心思,却是愈发强烈了。
她反复看着通话记录里,那天给她打电话,骗她出去的号码。
在犹豫着,要不要直接跟刘宏达联系。
正思量间,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看到是个陌生的号码来电,她下意识警惕。
可该来的终究会来,躲都躲不掉。
她深吸口气,点了接听:“喂,哪位?”
轻轻柔柔的声音,没了那晚的气势汹汹。
男人没来由的心尖一颤。
“是我,杨政南。”
那头不说话了,几秒后,才有微弱的响动传来:“我知道了,我这就走。”
“什么意思?”
杨政南轻嗤一声,“你以为我大半夜给你打电话,是要下达逐客令?”
“不是吗?”
裴晚晴搞不懂。
他走了快一星期了,也该回来了。
不趁早把自己赶走,难道两个人住在一块吗!
这些话,她当然没敢说出口。
“杨先生,那你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当然有事。”
杨政南烦她废话连篇。
他直截了当的开口:“裴小姐,我们做个交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