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沈县长?”
被按在地上的陆震北听到这个称呼,如同五雷轰顶,瞬间面无人色,彻底瘫软下去,嘴里发出绝望的嗬嗬声。
高铭伟根本没看他,只是紧张地确认着沈昭宜的情况:
“沈县长,您有没有受伤?这帮无法无天的东西…”
沈昭宜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风衣领口,神情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
她看了一眼旁边同样震惊不已的秦沐阳,对高铭伟微微颔首:
“我没事,高局长来得及时。”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高铭伟连声道,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落回去一点。
他知道,堂堂县长在自己的辖区被黑社会绑架,这要是真出了事,后果不堪设想,他这身警服绝对保不住。
他立刻转向手下,声音斩钉截铁:
“把陆震北及其所有涉案人员,全部给我带走,严加审讯!”
“高局,高局饶命啊!我错了,我有眼不识泰山,我该死,求您给条活路!沈县长,沈县长饶命啊!”
陆震北像一滩烂泥一样被拖起来,涕泪横流,拼命挣扎着求饶。
高铭伟厌恶地皱紧眉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给他,语气冰冷地下达了最终判决:
“带走,像这种盘踞青舟、作恶多端的黑恶势力团伙,明天天亮之前,必须给我连根拔起,一窝端了,一个都不许漏网!”
“是!”
特警们轰然应诺,声音在奢华的包间里回荡,宣告着一个地下王国的彻底覆灭….
第二天清早。
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单调的弧线,划开连绵的雨幕。
从中巴车车窗望出去,青舟市灰蒙蒙的轮廓在车轮下急速倒退,最终被甩在身后,只留下冰冷的雨丝敲打着车身。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却驱不散一种无形的压抑。
沈昭宜坐在靠窗的位置,侧脸映在湿漉漉的玻璃上,线条冷硬。
一天一夜的惊心动魄在她眉宇间刻下淡淡的倦意,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沉静,像寒潭深水。
她微微闭目,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座椅扶手,思绪显然并未随青舟市的远去而放松。
坐在最后一排角落的秦沐阳,目光不受控制地掠过前面那个挺直的背影。
昨夜烧烤摊的烟火气、那卸下防备的脆弱倾诉、陆震北嚣张的狂笑、冰冷的枪口….无数画面在他脑子里翻滚冲撞,几乎要炸开。
他用力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用清晰的痛感逼迫自己冷静。
他只是一个误入风暴中心的小角色,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沉默,努力降低存在感。
叮铃铃!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极其刺耳的手机铃声,如同冰锥般骤然刺破了车厢内粘稠的安静。
沈昭宜猛地睁开眼。那铃声来自她放在身边的手包。
她拿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一个熟悉的号码。
车厢里瞬间落针可闻。
县委办副主任李文才、秘书小王、宣传科老赵,包括前排的姜雨柔,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在沈昭宜身上。
沈昭宜面无表情地按下接听键,将手机贴近耳边。
“喂。”
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接一个寻常的工作电话。
短暂的电流杂音后,一个男人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她的耳膜:
“昭宜,有个不好的消息,昨天,有人匿名向市纪委举报,反映你与县府办公室工作人员秦沐阳存在严重生活作风问题,存在不正当男女关系。举报材料详实,对你很不利,市纪委这几天可能要找你谈话,你想想办法。”
“嗯,我知道了,多谢陈叔叔提醒。”
沈昭宜说完,便挂断电话。
“嘟…嘟…嘟…”
刚才电话的内容,被旁边的秦沐阳听到了大概。
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头顶,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凝固。
只见前排的姜雨柔,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放松下来,嘴角抿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她微微侧头,目光投向车窗外连绵的雨幕,仿佛那单调的灰色比车厢内的风暴更有吸引力。
沈昭宜缓缓放下手机,指尖在冰凉的机身上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
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瞬间结满了万载寒冰,锐利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冷冷地扫过车厢内每一张脸孔,最后在姜雨柔故作平静的侧影上停留了一瞬。
车厢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只有雨点密集敲打车顶的噼啪声,单调地重复着,更衬出这死寂的可怕。
沈昭宜的目光最终收回,落在自己前方虚空的一点。
她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几乎不能称之为笑的弧度。
“呵。”
一声短促的、带着浓重嘲讽意味的轻嗤,从她唇间逸出。
她知道了。
是在她上任之际,故意把姜雨柔安插在她身边的那个人,或者说,是现任的云枫县县委副书记崔国栋,终于按捺不住,亮出了第一张牌。
动作真快,手段真脏。
车子在愈发沉重的气氛中驶入云枫县委大院。
沈昭宜第一个起身下车,伞也没撑,径直穿过冰冷的雨幕走进办公楼,高跟鞋敲击在湿漉漉的地砖上,发出清脆而孤绝的回响,背影挺直如刀锋,将漫天风雨都隔绝在外。
秦沐阳落在最后,看着那决绝的背影消失在门内,心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风暴来了,而自己,首当其冲…..
………..
第二天清晨,云枫县政府大院里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肃杀气氛。
雨停了,天色却依旧阴沉,厚厚的铅灰色云层沉甸甸地压着。
县府办公楼门前,停着两辆挂着市里牌照的黑色轿车,引擎盖在冷空气中冒着丝丝白气。
市纪委调查组到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大楼每一个角落。
走廊里,平日里脚步匆匆的人们都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交谈声也压低了许多,眼神里充满了谨慎、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秦沐阳一早就被县府办副主任李文才叫到了他的小办公室。
李文才的脸色比窗外的天色还难看,他烦躁地抽着烟,不大的房间里烟雾缭绕。
“小秦,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