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加了双份辣油、堆满了丸子和蔬菜的麻辣烫，最终也没能完全驱散柳如烟心头那点因为“炮灰同名”警告而泛起的膈应。热辣滚烫的食物暂时填充了胃部的空虚，却填不满心里那个因为对未来迷茫而裂开的口子。
她回到那个暂时租住的、只有三十平米不到的一居室。这里是她在离婚协议敲定前就匆忙租下的，像个临时避难所，简陋，但干净，最重要的是，完全属于她自己，没有周铭的痕迹，也没有周母那双时刻挑剔、监视的眼睛。
房间里没什么像样的家具，一个简易布衣柜，一张二手市场淘来的书桌，还有一张直接放在地板上的床垫，就是全部家当。行李箱摊开在角落，衣服胡乱堆着，显出一种兵荒马乱的潦草。
“挺好，” 她环顾四周，心里自嘲，“标准的‘离婚女性励志剧’开场配置，家徒四壁，等待逆袭。就是不知道我的金手指在哪里？是突然继承远方富豪舅舅的遗产，还是路上捡到个霸总？” 她扯了扯嘴角，“算了，还是指望我自己吧，毕竟我连名字都自带‘逆袭前置条件’——够惨。”
窗外华灯初上，城市的霓虹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隙溜进来，在光秃秃的地板上投下一条条彩色的光带。孤独感像潮水一样，在喧嚣退去后悄然漫上心头。她甩甩头，把那点矫情甩开，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解决那个据说“大凶”的名字问题。
她盘腿坐在床垫上，拿出手机，点开了和苏小满的微信对话框。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一会儿，组织了下语言。
【柳如烟】：小满，在吗？有个严肃（可能也有点沙雕）的事情想跟你商量。
信息刚发出去不到三秒，苏小满的视频通话请求就弹了出来，伴随着一阵激昂的、不知道是哪首动漫神曲的铃声，响彻了整个安静的小房间。
柳如烟手忙脚乱地接起来，屏幕那端立刻出现了苏小满那张元气满满、写满了“八卦之魂正在燃烧”的脸。她似乎正在某个咖啡馆，背景音有点嘈杂，但她那双大眼睛瞪得溜圆，充满了能量。
“在在在！必须在线！我家如烟召唤，刀山火海也得在线！”苏小满的声音穿透力极强，“啥严肃又沙雕的事？快说快说！是不是法院门口那报应还有后续？周铭那孙子是不是又倒霉了？比如刚出法院门就被鸟屎精准空袭了？”
“……姐妹，你的想象力不去写小说真是屈才了。” 柳如烟心里吐槽，脸上却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有这么一个活宝闺蜜，好像连空气都没那么压抑了。
“不是他，”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一点，“是……我打算改名。”
“改名？”苏小满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一拍大腿（画面外传来一声清脆的“啪”，估计拍得不轻），“我懂了！告别过去，从名字开始！彻底跟‘柳如烟’这个被渣男玷污过的名字说拜拜！高！实在是高！这仪式感，绝了！”
“玷污……这用词，怎么听着我好像是什么被糟蹋了的良家妇女……” 柳如烟扶额，“也不全是。主要是……我今天遇到个算命老头。”
“算命老头？”苏小满的兴趣更浓了，“展开说说！是不是说你印堂发黑，近日必有血光之灾？然后让你花钱消灾？如烟我跟你说，这种都是骗子，专挑你这种刚离婚、心神不宁的下手！”
“他没要钱，至少没直接要。”柳如烟把桥上遇到算命先生，以及用手机APP搜索“柳如烟”名字，结果出来一堆悲惨炮灰角色的经历，简单说了一遍。
视频那头的苏小满，表情从好奇到震惊，再到憋笑，最后实在没忍住，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哈哈哈”，笑得整个人都在画面里抖动，差点碰倒了旁边的咖啡杯。
“哈哈哈哈哈哈！炮灰命？！大数据判刑？！哈哈哈哈！如烟，你这经历……哈哈哈哈……都能上《奇葩事合集》了！虽然……哈哈哈哈……但是好像……有那么一丢丢道理？你看你之前，遇上周铭这么个极品，可不就是拿了苦情女配剧本吗？”苏小满一边笑一边擦眼泪。
“喂！你还是不是我亲闺蜜了！有你这么幸灾乐祸的吗？” 柳如烟佯怒，但自己也有点想笑。这事儿确实离谱得有点搞笑。
“好好好，我不笑了，不笑了。”苏小满努力憋住笑，脸都憋红了，“说正事，改名！必须改！咱们要换个霸气侧漏、能镇得住场子、让牛鬼蛇神退散的名字！让那些无良作者以后想用都不敢用，怕hold不住！”
她摩拳擦掌，眼睛放光，瞬间进入了“取名大师”模式：“让我想想啊……首先，得硬气！比如……柳如钢！怎么样？如钢似铁，坚不可摧！看谁还敢欺负你！”
柳如烟嘴角抽了抽。“柳如钢……听起来像个八十年代的劳动模范，或者某个重工业车间的老师傅。别人叫我‘如钢’，我是不是还得回一句‘哎，同志你好’？”
她默默摇头：“不行，钢虽硬，但易折。我这刚离完婚，心灵脆弱，经不起再折了。”
“易折？”苏小满摸着下巴，“有道理！那咱们来个更先进的！柳如钛合金！这总行了吧？航空材料，又轻又硬又耐腐蚀！完美匹配你未来乘风破浪的人设！”
“钛合金……姐妹，你是刚从哪个科幻片场出来吗？这名字报出去，人家以为我是哪个机器人女战士，或者最新款的无人机型号。” 柳如烟扶额，“能不能来点接地气的？听起来像个正常人类的名字？”
“接地气还要霸气？”苏小满陷入沉思，手指点着太阳穴，做苦思冥想状，“柳如锤？一锤定音！柳如刀？刀刀致命！柳如砖？额，这个好像不太对……”
“如砖？是用来拍前夫脑袋吗？” 柳如烟感觉自己额角的黑线越来越多了。“小满，咱是取名，不是给武器库列清单。”
“哎呀，这不是在想嘛！”苏小满挠了挠头，“既要霸气，又要不失女性柔美，还要有好的寓意……这难度有点高啊。要不……柳如量子波动？代表你未来人生的无限可能！”
“……我谢谢您嘞！这名字别说派出所了，我估计连量子本身都听不懂！” 柳如烟彻底被打败了。她算是看出来了，指望苏小满这个脑洞比黑洞还大的家伙想出个正常名字，比指望周铭突然醒悟变成二十四孝好前夫还不靠谱。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房间。视线掠过那个空荡荡的窗户，窗外对面街上，一家金店的招牌在夜色中格外醒目——“周大福金行”，几个大字闪烁着俗气又实在的金色光芒。
“金子……” 柳如烟心里一动。
就在这时，苏小满还在那边喋喋不休：“……要不叫柳如钻石？恒久远，永流传！象征你的新生活永恒闪耀！”
“钻石？”柳如烟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反驳，“钻石是碳，本质上跟煤炭没啥区别，就是压力大了点，一烧就成二氧化碳了，飘走了，啥也不剩。”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那金店的招牌上，语气渐渐变得坚定起来，带着一种豁然开朗的明亮：
“不如叫柳如金！”
“啊？柳如金？”苏小满在屏幕那头眨巴着眼。
“对！柳如金！”柳如烟越说越觉得这名字好，仿佛有一道金光劈开了她心头的迷雾，“金子！硬通货！保值！闪亮！砸在地上‘哐当’一声，实实在在！以后谁再说我不值钱，我直接用名字闪瞎他的钛合金狗眼！”
她握了握拳头，仿佛已经感受到了这个名字带来的力量。“柳如金，柳如金……听起来就很有钱！很坚硬！很不好惹！再也不是那阵风一吹就散的‘烟’了！”
苏小满愣了几秒，然后猛地一拍手（画面又是一阵晃动）：“妙啊！金哥！以后我就叫你金哥了！这名字霸气！接地气！还自带财运！比我这钛合金、量子波动靠谱多了！金子好，真金不怕火炼！就像你，婚姻这把火没烧死你，反而把你炼成了九九九足金！纯的！”
“金哥……” 柳如烟品味着这个新称呼，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心底滋生。“好像……还不错？听起来像个能扛事、能赚钱、不好欺负的大姐头。总比‘如烟’那种等着被人保护、风一吹就倒的样子强。”
她脸上露出了离婚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带着点轻松和期待的笑容：“对！就从今天起，请叫我柳如金！我要像金子一样，闪亮、坚硬、还有……特别值钱！”
“哈哈哈哈！金哥威武！”苏小满在那边兴奋地手舞足蹈，“那我就是‘金哥’的首席经纪人兼头号粉丝！咱们组合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闪亮二人组’！专治各种不服和前夫！”
“组合名字还是免了吧，听起来像某个过气少儿歌舞团。” 柳如金（内心已经开始适应这个新身份）吐槽道，但心情却明显好了起来。和闺蜜插科打诨一番，那个“炮灰名字”带来的阴霾似乎真的被“柳如金”这三个字给冲散了不少。
“不过说真的，金哥，”苏小满笑够了，稍微正经了点，“改名手续麻烦吗？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派出所？”
“应该还好吧，我问一下。”柳如金拿起手机，开始搜索成年人改名流程。就在她低头看手机的瞬间，脑子里似乎又极快地闪过一阵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弱电流感，伴随着一个模糊到像是幻觉的提示音：
【命名行为确认…关键字“金”…与宿主强烈求生欲、价值重塑诉求契合度89%…“阎王笑”系统绑定进度30%…能量汲取中…】
那感觉比上次在桥上还要微弱，稍纵即逝。
柳如金猛地抬起头，揉了揉太阳穴。“怎么回事？低血糖了？还是被苏小满这丫头吵得脑仁疼？” 她没太在意，注意力很快被搜索出来的改名所需材料拉了回去。
“看起来不太麻烦，准备身份证、户口本，写个申请就行。我明天就去办。”她对苏小满说。
“好嘞！预祝金哥改名顺利，从此走上人生巅峰，气死周铭那个瞎了眼的白痴！”苏小满在屏幕那头举起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一杯奶茶，隔空干杯。
又闲扯了几句，约好等改名成功后再出去大吃一顿庆祝，两人才结束了视频通话。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柳如金——她在心里默默重复着这个名字，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汇成的光河。夜风吹拂着她略显凌乱的发丝（虽然很快就要不是了），带着都市夜晚特有的微凉和喧嚣。
“柳如金……”
她轻声念了出来。
这一次，不再是为了反驳苏小满，而是带着一种郑重的宣告意味。
“从今天起，我就是柳如金了。不再是那个依附于人、被动等待命运的柳如烟。我要像金子一样，靠自己发光，靠自己保值。去他的炮灰命，去他的苦情女配，老娘要自己写剧本，当主角！”
她感觉胸口那股憋闷了许久的浊气，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虽然前路依旧迷茫，虽然未来还有很多具体的困难要面对，但至少在这一刻，因为一个名字的改变，她仿佛真的触摸到了一点不一样的力量。
那是一种，想要牢牢掌握自己人生的，坚硬的力量。
而她那看似空荡的脑海深处，某个无法探测的维度，一丝微不可查的金色光芒，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漾开了一圈小小的涟漪。绑定进度，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悄然向前推进了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