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夜欢闻言微挑嘴角,轻叹一声。
一阵温柔干净的吉他前奏,在安静的店里缓缓响起。
夜欢拨动琴弦,他看着苏清,也像对着空气中所有疲惫的灵魂。
“这首歌,送给所有还在黑夜里坚持的人。”
他的嗓音透过【完美歌喉】的加持,带着一种粗粝的磁性,像陈年的威士忌,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故事。
“我是这路上,没名字的人”
“我没有新闻,没有人评论”
角落里,王锤身体一震。
唱功不错,感情饱满,是个高手。
他强行用技术分析来维持自己的冷静。
但没用。
有了前几分钟那段“社畜独白”和“英雄救美”的真相作为铺垫,这首歌的每一个字,都像在为夜欢的行为做注脚,充满了无法辩驳的真诚。
要拼尽所有,换得普通的剧本,曲折辗转,不过谋生。
该死,他刚才说的那些被老板PUA、被现实压得喘不过气的经历,不就是这样吗?
王锤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直播间的弹幕,在歌声响起的瞬间,就彻底疯了。
“泪目。”
“破防了。”
“我艹,这歌……”
“主播别唱了,我明天还要上班……”
一行行滚动的文字,像无声的呐喊,汇成一片情感的洪流。这股洪流透过屏幕,反向地冲击着王锤,让他意识到,被打动的,远不止他一个。
夜欢的歌声还在继续,不疾不徐。
“我不过,想亲手触摸,弯过腰的每一刻“
”留下的湿透的脚印是不是值得“
王锤的呼吸,骤然一滞。
他脑子里那根名为“审视”的弦,在这句歌词下,彻底崩断了。
所以他才会为那个女孩出头?
所以他才会让“我”这个流浪汉进门?
因为……他觉得我们都一样?
他不再是旁观者,而是不由自主地,将自己和夜欢、和那个叫苏清的女孩,都代入到了这首歌的情境里。
”无名的人啊我敬你一杯酒“
”敬你的沉默和每一声怒吼“
”敬你弯着腰上山往高处走“
”头顶苍穹努力地生活“
他想起了自己,也是从小地方出来,为了所谓的“梦想”,在这个冰冷的城市里摸爬滚打。
所谓的“正义打假”,不过是追逐流量的遮羞布。
他何尝不是在角落里,屏住呼吸,看着那些和他一样奔波的人,然后从他们身上榨取自己活下去的养分。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尾音消散在空气里。
店内一片死寂。
死寂中,是苏清压抑不住的、低低的抽泣声。
一整晚的情绪起伏,早已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此刻,在歌声的余韵里,她再也撑不住,趴在茶几上,肩膀一耸一耸,很快就伴着泪痕,沉沉睡去。
王锤还陷在歌曲带来的巨大后劲里,恍惚地看着这一幕,大脑一片空白。
演戏……
真的有人……能把戏演到这种程度吗?连我都……
他内心的防线,在做着最后徒劳的挣扎。
可夜欢激荡振动的琴弦却突然安静下来,他闭着眼,缓缓扫过每一根弦,声音轻柔。
”无名的人啊车来啦“
”太多牵挂就别回头啊“
”无名的人啊车开啦“
”往前吧带着你的梦“
夜欢放下吉他,动作很轻。
他没有去看那个隐藏的摄像头,没有去管直播间里已经爆炸的数据和礼物,甚至没有去邀功,去说任何一句煽情的话。
他只是站起身,走到吧台边,拿起一条干净的法兰绒毛毯。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苏清身边,将毛毯,轻轻盖在了她身上。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结束直播,也没有和观众互动。
他只是默默地收拾好茶几上喝了一半的水杯,将它们放进水槽。
然后,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坐回吧台的高脚凳上,拧开了那盏小小的台灯。
一束温暖的黄光,打在他和那本书上。
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翻开了书页。
这个画面,像一把无声的重锤,狠狠砸在了王锤的心上。
他所有的自以为是、所有的阴谋论,在这一刻,被砸得粉碎。
没有互动,没有引导,甚至没有看一眼屏幕。
这不是表演。
表演结束后,演员是会谢幕的!是会享受观众的掌声和鲜花的!
而他……他只是在过自己的生活。
从头到尾,他根本就没把那个隐藏的摄像头,没把直播间里几十万观众当回事!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所谓的“打假”,在一个真正坦荡的人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卑劣。
他蜷缩在沙发里,一动不动,甚至不抬头再看夜欢一眼。
他知道,自己今晚的行动,已经以一种他从未想过的方式,彻底失败了。
再待下去,只是徒增自己的难堪。
他闭上眼,假装睡着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吧台那边传来一声轻微的椅子挪动的声音。
他悄悄睁开一条缝。
夜欢也靠在了吧台边,闭上了眼,似乎是累了,在闭目养神。
就是现在。
王锤像一只受惊的野猫,悄无声息地站起身。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弯下腰,将自己坐过的那个懒人沙发上被压出的褶皱,用手轻轻抚平。
然后,他像一个真正的、卑微的流浪汉,踮着脚,一步步挪到门口。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
手,轻轻搭在门把上,用一种近乎不存在的力道,缓缓转动。
“咔哒。”
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轻响。
他拉开门,只开了一条刚好能容纳他身体的缝隙,像一滴水融入大海,闪身出去,消失在了冰冷的夜色中。
门,被他从外面轻轻带上。
店内,重归寂静。
直播间里,几十万观众依旧守着这个安静的画面,弹幕汇成一条条无声的长河。
吧台边,闭着眼睛的夜欢,缓缓睁开了眼。
他看了一眼那个“流浪汉”消失的门口,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意味深长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