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离开京城地界,一路向西南而行。
越往前走,人烟越发稀少,道路也逐渐崎岖。
年景不好,加之边境不宁,沿途时见荒芜田地和小股流民,气氛萧索。
姜羡好虽做男装打扮,但言行举止格外小心,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马车里,或是帮着兄长核对粮草数目,记录开支账目,她心思缜密,算学极佳,确实是让姜羡存省心不少。
这日,车队行至一处两山夹峙的险要地段,名曰“鹰嘴涧”。
此处山高林密,道路狭窄,是出了名的易守难攻之地,也是匪患频发之处。
领队的镖头经验老道,早已吩咐众人打起精神,加快速度,尽快通过这段险路。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车队行至涧中最狭窄处时,忽听得一声尖锐的唿哨响起。
紧接着,两侧山林中呼啦啦涌出二三十个手持钢刀,面目凶悍的彪形大汉,瞬间堵住了前后去路。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为首一个独眼彪汉扛着鬼头刀,狞笑着喊道。
镖师和护卫们立刻拔出兵刃,将粮车护在中间,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姜羡存脸色凝重,拔出佩剑,将姜羡好从车厢里漏出的头塞回去,低声道:“躲好别出来!”
姜羡好心跳如擂鼓,手心沁出冷汗。
她紧紧攥着袖中藏着的匕首。
镖头上前交涉,试图破财消灾。
但那伙土匪显然胃口极大,看中了这几十车的硬货,不仅索要全部粮草,还要将所有银钱马匹扣下,甚至口出污言,要抓几个细皮嫩肉的小倌儿回去乐呵乐呵。
谈判瞬间破裂。
“兄弟们!抢了!”独眼匪首一声令下,众匪徒嗷嗷叫着扑了上来。
刹那间,刀剑相交之声、喊杀声、惨叫声响彻山谷。
姜羡存勉力护着马车,与两名冲过来的匪徒缠斗在一起,已是左支右绌。
一名匪徒看出姜羡存是领头之人,狞笑着绕到侧面,一刀狠狠劈向他的后背。
“哥哥小心!”马车内的姜羡好看得真切,失声惊叫。
姜羡存闻声急忙闪避,却慢了一步,刀锋划过他的左臂,顿时鲜血淋漓。
“二哥哥!”姜羡好眼见兄长受伤,脑中嗡的一声,
什么害怕,什么谨慎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她推开马车门,握着匕首就冲了下去。
那伤了姜羡存的匪徒见又冲下来一个文弱小子,毫不在意,反手一刀就朝姜羡好砍来,嘴里还不干不净地笑着:“小兔崽子,自己送上门来找死!”
求生的本能和保护兄长的急切压倒了一切。
姜羡好看着那劈来的刀光,不知哪来的勇气,非但没有后退,反而猛地向前一扑,险险躲过刀锋,整个人撞进了那匪徒的怀里。
与此同时,她手中那柄锋利的匕首,凭着本能,狠狠地捅进了那匪徒的胸口。
“噗嗤!”
温热粘稠的液体瞬间喷溅了她一手一脸。
那匪徒的动作猛地僵住,脸上的狞笑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和痛苦。
他低头看了看没入胸口的匕首,又看了看眼前这张沾满鲜血的秀气脸庞,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然后重重地向后倒去,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就在这时,山谷另一端传来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
“官兵来了!快跑!”不知哪个土匪喊了一嗓子,原本占据上风的匪徒们顿时阵脚大乱,惊慌失措地四散逃窜。
只见一队骑兵冲了过来,为首一人银甲白袍,手持长枪,英姿勃发。
姜羡好还保持着捅刺的姿势,僵在原地。
手上脸上那温热粘腻的触感,鼻尖萦绕的浓重血腥气,还有地上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啊!!!”她猛地松开匕首,像是碰到烙铁一般,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眼泪混合着血水汹涌而出。
“满满,满满别怕。”姜羡存一个劲儿的抚着她的后背以作安抚。
她杀人了……
她竟然杀人了……
巨大的冲击让她瞬间崩溃,几乎瘫软在地。
郑闻昭麾下的兵士训练有素,迅速分割包围,砍瓜切菜般将试图顽抗和逃窜的匪徒尽数斩杀擒获,很快便控制了局面。
郑闻昭勒住马缰,目光冷冽地扫过战场。
粮队伤亡不大,镖师护卫死伤五人,地上还躺着不少匪徒的尸体。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跪坐在一具尸体旁,哭得浑身发抖,脸上血污模糊的文弱少年身上,又瞥了一眼旁边手臂受伤,正试图安抚他的姜羡存。
有兵士上前查验后回报:“将军,这匪徒是被匕首捅穿心口致死,应是这少年所为。”
郑闻昭驱马走近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姜羡好,眉头紧紧皱起,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一个大男人,杀了个打家劫舍,死有余辜的土匪,居然能吓成这副德行?
哭哭啼啼,成何体统!真是废物!
他冷嗤一声,语气带着军人特有的硬朗和不耐烦:“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杀个贼寇而已,瞧你这点出息!是男人就给我站起来!”
姜羡好正沉浸在杀人的恐惧中,根本听不进他的话,依旧哭得无法自抑。
姜羡存连忙忍痛拱手道:“多谢将军救命之恩。舍弟、舍弟他年幼,初次经历此事,受了惊吓,还请将军见谅!”
郑闻昭瞥了姜羡存一眼,又看看粮车,问道:“你们是往哪里去?运送何物?”
“回将军,我等是去往襄阳,车上的是供给襄阳军的粮草。”
“襄阳军?”郑闻昭神色稍缓,“正好,本将奉命前往襄阳援防,尔等可随我军同行。”
这无疑是雪中送炭。
姜羡存大喜,连忙道谢:“多谢将军!”
郑闻昭点了点头,不再多看那哭得稀里哗啦的少年一眼,调转马头,吩咐部下清理战场,救助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