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的天空灰蒙蒙的,一如城南工业区常年弥漫的粉尘颜色。位于城郊结合部的“海市第二水泥厂”门口,此刻却比往常更加喧嚣混乱,不是机器的轰鸣,而是人群的嘶吼、怒骂和东西砸碎的刺耳声响。
两拨不同班组的工人因为装卸区划分和工时计算的问题,积怨已久,今天终于在一次小小的摩擦中彻底爆发。起初只是推搡和叫骂,很快便演变成了大规模的斗殴。扳手、铁锹、甚至地上捡起的碎石都成了武器。场面彻底失控。
报警电话打到城南所时,语气急促得几乎变调。正在所里值班的阿哲、大磊、小飞、婷婷(狸花猫兽人和晓薇立刻被强哥派了出去。老冯所长当时正在分局开会,所里只剩下强哥坐镇。
五人开着那辆熟悉的警用面包车赶到时,厂门口已经乱成一锅粥。数十名穿着肮脏工装、情绪激动的兽人工人扭打在一起,怒吼声、痛呼声、器械碰撞声不绝于耳。尘土飞扬间,几乎分不清谁是谁。
“住手!都住手!警察!”阿哲试图用最大的声音喊话,但他的声音瞬间被淹没在狂躁的声浪里。
“分开他们!快!”大磊低吼一声,率先冲上前,试图用自己壮硕的身体隔开扭打在一起的几人。小飞则凭借灵活的身手,在人群中穿梭,试图拉开发了疯似的工人。
婷婷和晓薇一边焦急地对着对讲机向强哥汇报现场失控的情况,一边试图劝阻外围那些还在往前涌的工人:“别打了!都冷静一下!有什么事好好说!”
然而,打红了眼的人群根本听不进任何劝告。混乱中,不知道是谁挥出的拳头,也可能是胡乱飞舞的工具,猛地击中了正试图拉开一个熊族工人的阿哲的侧脸。
“呃!”阿哲痛哼一声,眼前一黑,踉跄着后退几步,嘴角立刻见了红,边境牧羊犬的耳朵都无力地耷拉下来。
几乎同时,为了保护身后差点被铁锹扫到的晓薇,大磊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扛了一下不知从哪砸来的木棍,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他闷哼一声,獒犬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却仍死死护着晓薇。
小飞在拉扯中也被推搡倒地,手肘和膝盖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擦出血痕。婷婷的喊话器被一把打飞,她自己也被人群挤得差点摔倒。
他们太年轻了,经验不足,面对这种完全失控的、充满戾气的群体斗殴,他们那身深蓝色的辅警制服和单薄的警械,显得如此无力。疼痛、委屈、以及一丝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们。
“不行!人太多了!控制不住!”小飞捂着擦伤的手臂,声音带着哭腔和惊慌,挤回到车边。
阿哲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看着还在混战的人群和受伤的同伴,眼神里充满了焦急和无措。对讲机里,强哥的声音也充满了焦虑,但分局的支援显然需要时间。
就在这时,晓薇忍着眼泪,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掏出自己的手机,带着哭音喊道:“打给煌音哥!快!打给煌音哥!”
此时此刻,煌音正站在老街一家不起眼的干货店前。
这是他难得的休息日。他穿着简单的灰色T恤和工装裤,脑后的小辫子随意地拢着,鼻梁上架着那副黑框眼镜,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沉默的学者,而非曾历经硝烟的前警探。他手里正拿着一包晒干的北极苔藓——这是他从极光国带来的习惯,偶尔会买来泡水喝,怀念故乡冰雪的气息。
店主正在慢悠悠地给他找零。周围是平和而略显嘈杂的市井声音,小贩的叫卖,自行车的铃响,老人慢悠悠的闲聊。
突然,他口袋里的手机剧烈震动起来,铃声尖锐地划破了这份平静。
煌音微微皱眉,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闪烁着“晓薇”的名字。休息日,派出所的同事很少会打他电话,除非……
他按下接听键,还没来得及开口,电话那头就传来了晓薇带着明显哭腔、急促得几乎语无伦次的声音,背景是无比混乱的嘶吼和打砸声:
“煌音哥!呜……水泥厂!我们在水泥厂!打起来了!好多人!阿哲被打伤了!大磊也……我们也拉不住!他们打人!呜……你快来啊煌音哥!我们……我们怕……”
轰——!
仿佛一颗冰冷的炸弹在煌音脑海中炸开。所有的市井声音瞬间从他世界里抽离消失,只剩下电话里晓薇惊恐的哭喊和背景里那片疯狂的喧嚣。
“……”他的呼吸骤然停止。
那一瞬间,翠绿色的瞳孔急剧收缩,冰冷锐利的光芒瞬间击碎了所有平和的假象!拿着那包干苔藓的手指猛地攥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变得一片惨白。
故乡的怀念、休息日的闲暇……所有无关的情绪被瞬间蒸发、剥离!一种熟悉的、冰冷的、却足以焚毁一切的怒意和担忧如同高压电流般瞬间贯穿他的四肢百骸!
他甚至没有问第二句“怎么回事”,也没有说“等我”或“别怕”。
“位置发我。”他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挤出,低沉、冰冷、没有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近乎实质的杀伐之气!
电话挂断的瞬间,他已经猛地转身!
那包干苔藓和店主找零的钱被他随手扔在旁边的摊位上,毫不在意。眼镜被他一把摘下,塞进裤袋——那层用于伪装文弱的屏障被彻底撕碎!
下一秒,他庞大的身躯已经如同离弦之箭般爆射而出!不再是平日那种收敛力量的沉稳步伐,而是彻底放开所有束缚、如同北极冰原上追逐猎物的顶级掠食者般的冲刺!
轰隆隆——!
沉重的脚步砸在老旧的石板路上,发出近乎恐怖的闷响,速度快得带起了风声!路上的行人只感到一股可怕的劲风从身边刮过,一个灰色(衣服的颜色)的巨大身影以他们难以理解的速度狂飙而去,甚至看不清具体模样,只留下一个令人心惊胆战的背影和一路上的惊呼与混乱。
他不在乎引人注目,不在乎休息日,不在乎没穿制服!
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坐标——手机屏幕上刚刚弹出的那个位置信息!
只有一个目标——他的同伴,那五个年轻、热情、会给他递奶茶、会依赖地看着他的菜鸟辅警,正在那里受伤、被困、在害怕!
从老街到城郊水泥厂,正常情况下开车也需要十几分钟。但煌音根本没有考虑任何交通工具,他选择了最短的直线距离,以纯粹蛮横的体能碾压一切障碍!翻越矮墙,穿过狭窄的巷道,横跨废弃的铁道……他的速度快得像一道贴地飞行的灰色闪电,胸腔中心脏剧烈搏动,泵出的却仿佛是冰冷的熔岩!
当他以骇人的速度逼近水泥厂大门时,那一片混乱的喧嚣和尘土已然在望。
厂门口,斗殴似乎还在持续,但规模似乎小了一些,或许是因为有人受伤倒地,或许是因为累了。那辆熟悉的蓝白面包车孤零零地停在稍远处,车旁,晓薇正扶着嘴角流血的阿哲,婷婷在照顾摔伤了的小飞,大磊则捂着后背,艰难地试图阻止还有人在动手。
煌音如同炮弹般冲入水泥厂混乱的中心,尘土因他骤然的止步而飞扬。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因极限的奔跑而剧烈起伏,汗水浸透了灰色的旧T恤,勾勒出布料下紧绷的、蕴藏着骇人力量的肌肉轮廓。
然而,这一切生理上的反应都在下一秒被他强行压下。他的目光,那双已然褪去所有平和伪装、变得冰冷锐利如极地寒冰的翠绿色瞳孔,如同最精准的探照灯,瞬间就扫过全场,然后死死定格在了那辆熟悉的、此刻却显得无比孤零零的警用面包车旁。
他看到了。
阿哲靠坐在车轮边,原本总是精神抖擞竖起的耳朵无力地耷拉着,嘴角破裂,鲜红的血痕蜿蜒而下,染红了他浅色的皮毛,他正努力想站起来,却因疼痛而蹙紧眉头。
大磊半跪在地上,壮硕的身躯微微佝偻,一只手死死按着后腰,獒犬脸上满是忍痛的表情,另一只手还下意识地护着身后的同伴。
小飞最惨,他灵活的身手在混乱的人群推搡中毫无用处,直接摔在了粗糙的水泥地上,手肘和膝盖处的衣物被磨破,露出的皮肤一片血肉模糊,他疼得龇牙咧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而婷婷和晓薇——两个平时总是细心又温柔的女孩——正手足无措地围在他们三个身边。晓薇拿着纸巾,颤抖着手想给阿哲擦血,自己的眼泪却先掉了下来,赤狐的尾巴焦虑地紧紧蜷缩着。婷婷则试图查看小飞的伤口,眼圈通红,声音带着哽咽的哭腔,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完整。
他们五个挤在一起,躲在车身的阴影和散落的水泥袋后面,像是被暴风雨摧残过后的、瑟瑟发抖的幼鸟。尘土沾染了他们崭新的辅警制服,血污和眼泪弄脏了他们年轻的脸庞。那些平日里围绕着他的叽叽喳喳、充满活力的声音,此刻只剩下压抑的痛哼和无助的哭泣。
轰——!
一股前所未有的、几乎要焚毁他所有理智的怒火,如同沉寂多年的火山,猛地从煌音心底最深处炸裂开来,瞬间席卷全身!
这不是他面对穷凶极恶罪犯时的冷静审视,也不是处理公务时理性至上的权衡。这是一种更原始、更凶猛、更不容置疑的情绪——守护。
他们不是他的血缘至亲。他从未说过任何温情的话。他甚至时常觉得他们吵闹、幼稚、经验不足。
但不知不觉间,这五个会笨拙地给他递奶茶、会毫无心机地依赖他、会把他拉入他们热闹小世界的年轻生命,早已在他那颗冰封已久的心脏里,悄无声息地圈出了一块柔软之地,被他纳入了“必须守护”的范围之内。他们是他的责任,是他灰暗世界里悄然照进来的几缕阳光,是他……认可的幼崽。
现在,有人伤害了他的幼崽。
冰冷的怒意几乎凝成实质,让他周身的空气都骤然降温。他眼底的翠绿寒芒剧烈闪烁,如同暴风雪来临前的极光。
没有任何犹豫,他甚至没先去管那些还在零星扭打的人群,而是第一个大步冲向那五个缩在一起的身影。他高大的身躯带着一股迫人的气势,每一步都沉重得像砸在人心上。
他冲到他们面前,猛地蹲下身,动作却在这一刻展现出一种与他体型不符的、极致的轻柔与迅捷。他无视了自己急促的呼吸,目光如同扫描仪般飞快地掠过每个人的伤口。
“阿哲,张嘴,看牙齿。”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异常冷静,手指小心地托起边境牧羊犬的下巴。
“大磊,手拿开,我看看腰。”他拨开獒犬粗壮的手臂,检查被击中的部位。
“小飞,别动,关节有没有错位感?”他快速检查猕猴血肉模糊的肘膝。
他的动作专业到了极点,是在无数次残酷现场积累下的验伤本能,此刻却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压抑到极致的颤抖——那是愤怒与后怕交织的余震。
就在他全神贯注于检查伤势,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五个受伤的年轻人身上时——
脑后,恶风骤起!
一个被打红了眼、彻底失去理智的狼族工人,或许是看到了煌音这个突然闯入的、明显是对方“援军”的巨大目标,嚎叫着抡起一根从机器上拆下来的沉重铁棍,朝着煌音毫无防备的后脑勺,用尽全力砸了下去!
风声凄厉,这一下若是砸实,足以头骨碎裂!
!
在风声袭来的那一微秒,煌音的瞳孔骤然收缩至针尖大小!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他的大脑甚至来不及产生任何具象的思考,“理性”在这绝对危机的本能面前彻底退让。
取而代之的,是千锤百炼的战斗意识和对危险近乎预知般的直觉!
(背后!偷袭!致命威胁!)
一个冰冷到极点的判断如同电流般闪过神经末梢!
(不能躲!身后是五个受伤动弹不得的孩子!我一躲,铁棍就会砸在他们任何一个身上!)
这个念头如同烙铁般烫在他的意识里,没有丝毫犹豫的余地!
(硬抗?不行!位置后脑,太重!)
几乎在同一瞬间,他的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那是在无数次生死搏杀中锤炼出的、远比思维更快的战斗本能!
只见他蹲着的身躯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腿部肌肉瞬间爆发出恐怖的力量!不是向后或向旁躲闪,而是就着蹲姿猛地向右前方一记迅如闪电的迅疾侧滚翻!这个动作不仅巧妙地让头部避开了铁棍最致命的垂直打击轨迹,更是将自己的整个后背和肩臂肌肉最厚实的部位,迎向了铁棍挥落的侧下方路径!
同时,他在翻滚中拧身,左臂如同钢鞭般向上格挡,并非硬碰硬,而是精准地搭向对方挥棍的手腕方向,试图卸力与偏转打击点!
整个动作在电光石火间完成,流畅、精准、高效得令人窒息!没有一丝多余,纯粹是为了在保护身后之人的前提下,以最小代价化解最大危机!
砰!!
一声沉闷得让人牙酸的撞击声响起!
铁棍没能砸中预想的后脑,而是带着残余的巨力,狠狠地擦砸在了煌音及时抬起格挡的左臂肱三头肌外侧以及向后耸起的坚实肩背上!
巨大的力量让完成了翻滚动作的煌音身形也微微一沉。但他几乎立刻稳住了身形,单膝跪地,猛地抬起头!
那一刻,他脸上所有因为担忧和检查伤势而流露出的细微表情彻底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种近乎恐怖的、绝对零度般的冰冷与平静。仿佛刚才那足以让普通人骨断筋折的重击,只是一片雪花落在了肩上。
但他那双抬起的、看向偷袭者的翠绿色眼眸里,却仿佛有极北冰原万年不化的寒风暴在疯狂凝聚、咆哮!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砰!!
沉闷的撞击声在喧嚣的背景下并不突出,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缩在车旁的五个年轻辅警心上。他们惊恐地看到那根粗重的铁棍砸中了煌音哥的后背和手臂!
“煌音哥!!”
“啊——!”
惊呼和哭喊同时从他们口中溢出。
然而,预想中煌音受伤倒地的画面并未出现。
只见硬生生扛下这一记重击的煌音,身形只是微微一沉,便如同磐石般稳住了。他单膝跪地的姿势甚至没有改变,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而就在他抬头的这个过程里,一种肉眼可见的、令人心悸的变化发生在他身上!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极度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他全身每一根神经末梢!他原本顺贴的、泛着北极熊特有的白色毛发,尤其是从脑后到后颈那一片区域——包括那簇总是被他一丝不苟扎起的蓝色短辫——竟如同触电般,根根倒竖炸起!使他整个头部和颈部的轮廓瞬间膨胀了一圈,呈现出一种极度警戒、暴怒的野兽形态!
那不是毛发,那是炸开的、冰冷的怒火!
他翠绿色的瞳孔收缩到了极致,几乎只剩下针尖般的冰冷一点,周围的眼白部分却布满了因极致愤怒而迸发的血丝,眼神冷得像是能瞬间冻结人的血液!那里面再也没有丝毫平日的克制与收敛,只有一种近乎原始的、被触犯了最深层逆鳞后的暴戾与凶悍!
有人,当着他的面,在他检查幼崽伤势的时候,从背后偷袭,试图再次伤害他和他的幼崽!
这个认知如同最烈的燃油,浇灌在他那早已熊熊燃烧的怒火之上!
于是,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
没有警告。没有呵斥。没有程序化的“警察!住手!”。
那是他人生中极少有的、完全摒弃了所有理性约束和程序正义的第一次!
他的身体如同被压到极限后猛然释放的弩炮,从单膝跪地的姿态暴起!巨大的力量甚至让他脚下的水泥地面都发出了轻微的碎裂声!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个灰色的身影已经如同鬼魅般贴到了那个还举着铁棍、一脸错愕的狼族工人面前!
没有复杂的格斗技巧,没有迂回闪避。只有最直接、最狂暴、也最解恨的方式——
一只覆盖着淡蓝色短毛、指节粗大、蕴含着恐怖力量的熊掌,握成了拳,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直直地、毫无花哨地、狠狠地轰在了对方的下颌上!
嗵!!!
一声令人牙酸的、结实到极点的闷响!
那狼族工人甚至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一声,双眼瞬间翻白,整个人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卡车迎面撞上,双脚离地,向后倒飞出去两三米远,才重重地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手中的铁棍也“哐当”一声脱手飞出老远。他瘫软在地,直接失去了意识。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原本还在撕打叫骂的人群,像是被集体扼住了喉咙,所有动作和声音都戛然而止。每个人都惊恐地、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如同冰原魔神般矗立在场地中央的北极熊兽人。
一拳!
仅仅一拳!
就放倒了一个手持凶器、体格健壮的成年兽人!
煌音缓缓收回拳头,手臂上被铁棍砸中的地方传来隐隐痛感,但这痛感反而更加刺激了他冰冷的神经。他胸膛剧烈起伏,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狂暴怒意。
但他没有继续追击那个已经昏迷的偷袭者。
他猛地转过身,几步跨回警车旁,用自己高大宽阔得如同冰墙般的背影,彻底将五个吓得呆住的年轻辅警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隔绝了所有可能存在的危险视线。
然后,他才抬起那双冰冷彻骨、燃烧着幽绿寒焰的眸子,缓缓扫视过全场每一个还站着的、脸上带着惊惧和茫然的工人。
他的声音响了起来,压得很低,不再是平日里那种缺乏起伏的平稳,而是像极地冰层相互摩擦挤压时发出的、令人从骨头缝里感到寒冷的低沉轰鸣:
“想打,是吧?”
每一个字都像是冰锥,砸在寂静的场地上。
他抬起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目光如同实质的冰刀,刮过每一个人的脸:
“来。”
“跟我打。”
他的声音猛地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和毋庸置疑的威慑:
“脑子静不下来是吧?”
“我帮你们静。”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如有实质的、混合着血腥气与冰冷杀意的恐怖气压,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笼罩了整个混乱的现场。那二十几个刚才还打红了眼的工人,此刻如同被集体扔进了冰窟,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下意识地集体后退了一步,脸上只剩下恐惧。
他们面对的,不再是一个辅警。
而是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守护着幼崽的、来自极北冰原的顶级掠食者。
死寂只持续了极为短暂的一瞬。
被煌音那冰冷的目光和话语所震慑的工人们,在短暂的惊惧后,某种被集体情绪和残存血气激起的凶性,压过了那本能的恐惧。
“操!装什么逼!他就一个人!”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嘶哑地吼了一嗓子,像是往滚油里滴入了一滴水。
瞬间,炸了!
一个离得最近、身材高壮的犀牛兽人工人,赤红着眼睛,发出一声低吼,抡起手里的一根粗木棍,率先朝着煌音猛冲过来!沉重的脚步砸在地上发出闷响。
紧接着,第二个,一个满脸横肉的野猪兽人,嚎叫着抓起地上一块断裂的砖头,也跟着扑上!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第十二个……第二十个!
就像是被点燃的炸药桶,剩余所有还站着的、被打红了眼或者单纯被气氛裹挟的工人,全都嘶吼着、咒骂着,抓起手边一切能当做武器的东西——扳手、铁锹、木棍、甚至安全帽——如同失控的潮水般,朝着那个挡在警车前的、孤零零的白色身影汹涌扑去!
二十对一!
场面瞬间变得极其恐怖而暴烈!怒吼声、脚步声、器械的破风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足以将任何人吞噬的狂潮!
然而,面对这骇人的冲击,煌音那双翠绿的瞳孔里,冰寒的火焰没有丝毫动摇,反而燃烧得更加冷冽。
他巨大的、穿着灰色工装背心的身躯如同焊死在地面上一般,没有丝毫后退的迹象!他脑后乃至颈后那一圈因极致愤怒而炸起的蓝色短发,让他看起来更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极地凶兽!
他的首要目标,甚至不是击倒所有敌人。
而是——绝不能放任何一个人,越过他,触及他身后那五个已经受伤、无力再战的“幼崽”!
“闭眼!低头!”在潮水般的人群涌到的前一刻,他头也不回,对着身后厉声喝道,声音短促如冰裂!
下一秒——
那道穿着灰色背心的白色身影,动了!
不再是之前那原地反击的一拳,而是如同瞬间解开了所有力量枷锁的战争机器!
面对最先冲到、抡着木棍砸下的犀牛人,煌音不闪不避,左臂肌肉瞬间贲张隆起,精准无比地向上格架!
砰!
木棍砸在他小臂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木棍竟从中断裂!而煌音的手臂仿佛只是微微一沉!与此同时,他的右拳如同出膛的炮弹,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自下而上猛地轰在对方毫无防护的下颚!
犀牛人庞大的身躯猛地向后仰倒,哼都没哼一声就失去了意识。
几乎在同一时间,野猪人的砖头已经到了面门!煌音只是极其细微地偏头,砖头带着风声擦着他耳际飞过!他的左手如同铁钳般瞬间扣住对方挥砖的手腕,猛地向下一拗!在对方惨叫声发出的同时,右膝已然如同重锤般顶撞在其腹部!
野猪人双眼暴凸,口水混合着胃液喷出,软软跪倒在地。
但这仅仅是开始!
第十二个工人的铁锹拦腰扫来!煌音猛地矮身沉肩,铁锹险险擦过他后背!他顺势贴近对方中门大开的胸膛,一记沉重的肘击狠狠撞在对方心口窝!
第二十个工人的扳手朝着他太阳穴砸落!他仿佛脑后长眼,另一只手如同闪电般反手扣住对方手腕,巨大的握力让那人瞬间惨叫脱力,扳手掉落!煌音就着拧转对方手臂的力道,将其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抡起,狠狠砸向侧面冲来的另外两人!
砰!哗啦!
三人顿时滚作一团,惨叫连连。
他的动作没有任何花哨,甚至谈不上什么精妙的招式。只有最纯粹、最直接、也最暴力的——效率!
每一次格挡都精准地落在对方发力最薄弱处!
每一次反击都直奔最能瞬间瓦解战斗力的关节、神经丛或下颌!
每一次移动都卡死在最关键的方位,确保没有任何攻击能漏向身后!
他就像一道冰冷的、不断移动和挥击的绝对壁垒!灰色的背心被汗水、尘土和偶尔溅上的血点浸染,紧紧包裹着那具爆发出恐怖力量的身躯。白色的皮毛与炸起的蓝色短发在混乱中形成了极其醒目且令人心悸的视觉焦点。
他几乎不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以及拳脚、身体与器械、肉体碰撞时发出的令人胆寒的闷响、骨裂声和惨叫哀嚎声。
偶尔,会有武器突破防御,擦过他的手臂,砸中他的肩背。但他仿佛毫无痛觉,只是肌肉瞬间绷紧硬化卸去大部分力道,动作甚至没有丝毫迟滞,反而会以更凶猛的反击瞬间将攻击者放倒!
他始终保持着一种奇异的节奏,将最主要的攻击压力吸引在自己正前方和侧翼,如同礁石不断分流着汹涌的潮水。
躲在车后的五个年轻辅警,紧紧依偎在一起,吓得脸色惨白,身体不住发抖。他们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可怕撞击声、骨骼碎裂声和痛苦的呻吟,看着那个如同战神般挡在他们身前、以绝对暴力守护着他们的宽厚背影,眼泪混合着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疯狂涌出。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煌音。如此冰冷,如此暴烈,如此……令人敬畏。
当最后一名还能站着的工人被煌音一记凌厉的侧踹狠狠蹬在胸口,倒飞出去撞在堆砌的水泥袋上不再动弹后——
整个厂区门口,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二十个横七竖八躺倒在地、不断呻吟或昏迷的工人。
以及,那个依旧如同山岳般矗立在警车前、微微喘息着的白色身影。
他缓缓转过身。
灰色的背心早已湿透,紧贴着他剧烈起伏的、强健无比的胸膛和腹肌。手臂和肩背处有几道明显的擦伤和淤青,甚至有一处被锐器划破,渗出了细微的血珠,与他白色的皮毛形成刺目的对比。但他似乎毫不在意。
他那炸起的蓝色短发缓缓服帖下来,但那双翠绿色的眼眸中的冰冷寒芒,却依旧锐利地扫过全场,确认再无任何威胁。
然后,他才将目光彻底落回身后五个吓得魂不守舍的年轻辅警身上。
他的声音因为剧烈的呼吸和之前的怒吼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令人安心的力量:
“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