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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萧煜出征后,凌霄院乃至整个凌王府仿佛被抽走了主心骨和灵魂。虽然守卫依旧森严,陈溟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将王府守得如同铁桶一般,但一种无形的沉寂和压抑不可避免地弥漫开来,如同秋日雾霭,挥之不去。

叶挽歌谨记萧煜的叮嘱,对外称病,闭门不出。每日的生活范围仅限于凌霄院和相连的小花园。她尝试用看书、练字、打理院中花草来打发漫长而焦虑的时间,转移注意力,但担忧和思念如同附骨之疽,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她的心。她常常对着舆图发呆,猜测着他此刻到了何处,是否安好。

边境的战报通过特殊的加密渠道,偶尔会传回王府,由陈溟亲自向她禀报。战事异常激烈胶着,互有胜负。萧煜的名字偶尔出现在战报中,总是伴随着“身先士卒”、“鏖战”、“击退”、“负伤”等字眼,每一次都让叶挽歌心惊肉跳,夜不能寐,手心的冷汗能浸湿信纸。她只能对着那枚半月玉坠默默祈祷,日夜期盼他平安归来。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萧煜不在,某些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便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开始蠢蠢欲动。王府这潭水,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

林婉如自尽风波虽暂歇,但林家的怨气并未消散。王府中一些原本就趋炎附势、或与林家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下人,态度越发怠慢轻忽。送来的饭菜虽然不敢再明显克扣馊坏,却常常是凉的,或是敷衍了事。份例用度也开始出现“疏忽”,炭火时好时坏,甚至有一次送来的布料里竟混着几根细如牛毛的毒针,幸而被警惕的桃枝发现。

叶挽歌将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没有声张,也没有立刻发作,只是让桃枝更加小心,所有入口、贴身之物都需仔细检查。她深知,这些不过是试探性的小动作,真正的危险还在后面。她开始更加留意院中仆役的言行举止,默默观察,记下那些眼神闪烁、行迹可疑之人。

陈溟更是绷紧了神经,加派了暗哨,日夜巡视。他时常向叶挽歌汇报府外动向:瑞王府的人近日活动频繁,与某些朝臣将领密会;林贵妃宫中似乎也有些不寻常的动静;甚至市井间开始流传一些对萧煜不利的谣言,说他拥兵自重,有不臣之心。

山雨欲来风满楼。叶挽歌感到一种无形的网正在收紧。

这日午后,天气晴好。叶挽歌在小花园的凉亭里临摹字帖,试图让自己静心。桃枝在一旁陪着说话解闷,小丫头努力想逗她开心,却难掩眉宇间的忧虑。

忽然,一个面生的小丫鬟低着头,端着一碟看起来十分精致的荷花酥走了过来,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侧妃娘娘,这是小厨房新做的点心,请您尝尝。”

叶挽歌并未太过在意,这几日总有下人变着法子想接近打探,她已习以为常,随口道:“放这儿吧。”目光仍未离开字帖。

那丫鬟将点心放在石桌上,却没有立刻离开,反而飞快地抬眼看了一下叶挽歌,眼神闪烁,带着一丝诡异的慌乱,手指下意识地绞着衣角。

桃枝觉得有些奇怪,这丫鬟眼生得很,而且行为可疑,正要开口询问。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凉亭旁的假山后,骤然响起一道极其轻微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机括之声! 嗖——!

一支淬了幽蓝色光芒、细如竹签的短小弩箭,如同黑暗中射出的毒蛇,快如闪电般直射叶挽歌的太阳穴!时机、角度都刁钻狠辣到了极致!

事发突然,距离又近,根本来不及反应!

“侧妃小心!”桃枝吓得失声尖叫,下意识地想扑过去挡箭,却已然来不及!眼看那毒箭就要射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斜刺里一棵高大的银杏树后冲出!速度惊人!猛地将叶挽歌扑倒在地!

“噗嗤!”弩箭擦着那黑影的肩臂射过,带起一溜血花,深深钉入了凉亭的红漆柱子上,箭尾兀自颤抖不休!箭镞处幽蓝发亮,显然是见血封喉的剧毒!

而被扑倒的叶挽歌,只觉得天旋地转,重重摔在地上,虽然被那人护着,仍摔得七荤八素,耳边响起一声压抑的闷哼。

“有刺客!保护侧妃!”陈溟惊怒交加的吼声瞬间响彻花园!他如同猎豹般从藏身处跃出,直扑假山!

隐藏在暗处的侍卫立刻蜂拥而出,扑向假山方向。假山后传来一阵短暂而激烈的打斗声和一声凄厉的惨叫,很快便没了声息。

“侧妃!您没事吧?!”桃枝哭喊着扑过来,手脚发抖地搀扶叶挽歌,脸色惨白。

叶挽歌惊魂未定,脸色同样苍白,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腔。她这才看清,方才扑倒救她的人,正是奉命保护她的陈溟!此刻他的手臂处被弩箭划破,衣袍裂开,渗出的鲜血竟然隐隐发黑!

“陈护卫!你受伤了!箭上有毒!”叶挽歌失声惊呼,顾不上自己的狼狈和疼痛,慌忙查看他的伤势。

陈溟咬紧牙关,脸色因毒性和疼痛而迅速变得灰白,额角沁出冷汗,却强撑着道:“属下无碍……皮外伤……侧妃您……您没伤着吧?”他目光急切地上下打量叶挽歌,确认她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身体却晃了一下。

“快!快传太医!”叶挽歌急得对周围吓傻的下人喊道,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威严和厉色。

侍卫们已经控制了局面,从假山后拖出一具黑衣人的尸体,并抓住了那个吓得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小丫鬟——正是方才送点心的那个!她显然是被利用来吸引注意力的棋子,此刻已吓得语无伦次。

凌霄院瞬间戒严,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所有下人被勒令呆在原地,不得随意走动。

太医很快赶来,为陈溟处理伤口。幸好弩箭只是擦伤,中毒不深,又救治及时,性命无虞,但太医脸色凝重,表示此毒霸道,需立刻服用解毒丹,并好生静养一段时间,否则会留下病根。

叶挽歌看着陈溟虚弱的样子,心中后怕不已,更是充满了愤怒和寒意。光天化日之下,在守卫森严的王府内院,竟然发生了如此明目张胆、精准狠辣的刺杀!对方简直是丧心病狂,无所不用其极!

是谁?瑞王?林贵妃?还是他们联手?竟然将手伸得这么长,这么深!

陈溟包扎好伤口,不顾太医劝阻,坚持要来向叶挽歌请罪,脸色因失血和毒性而苍白:“属下护卫不力,让侧妃受惊,请侧妃责罚!”

“快起来!”叶挽歌连忙虚扶他,心中感激又愧疚,“若非你舍身相救,我早已命丧黄泉!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何罪之有!你且好好养伤,王府安危还需倚仗你。”她语气坚定,充满了信任。

陈溟眼中闪过一丝感动,这才在侍卫搀扶下起身。

叶挽歌目光扫向那个被押跪在地、瑟瑟发抖的小丫鬟,眼神变得冰冷锐利,不再是那个柔弱可欺的“苏姑娘”,隐隐有了几分萧煜的威仪:“说!是谁指使你的?!”

那小丫鬟早已吓破了胆,哭喊着磕头:“侧妃饶命!奴婢什么都不知道!是……是一个蒙面的嬷嬷,塞给奴婢一锭金子,让奴婢在那个时辰送点心过去,吸引您的注意……其他的,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求侧妃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线索似乎又断了。对方行事极为谨慎狡猾,用的都是死士和毫不知情、容易被收买的小棋子。

叶挽歌坐在椅上,看着院中忙碌收拾的侍卫和地上那支泛着幽蓝寒光的毒箭,只觉得浑身发冷。这王府,甚至这京城,对她而言,无异于龙潭虎穴,步步杀机。萧煜才离开没多久,对方的毒手就已经如此迫不及待地伸了过来,一次比一次狠毒!这次是淬毒的弩箭,下次又会是什么?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她的心脏。但她知道,此刻害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萧煜在前线浴血奋战,她绝不能在后院任人宰割!她必须振作起来,必须想办法保护自己,甚至……反击。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惧,眼神逐渐变得坚毅冷静。她先是下令厚赏今日所有护卫,尤其是受伤的陈溟和第一时间发现异常、出手制敌的暗卫。然后严令加强警戒,尤其是饮食和人员出入,必须严加排查,增派双岗。同时,她让桃枝悄悄去查那个“蒙面嬷嬷”的线索,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处理完这些,她独自一人回到寝殿,关上门,身体才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后怕和恐惧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她蹲下身,抱住自己,无声地流泪。

“萧煜……我好怕……你快回来……”她低声啜泣着,无比思念那个能给她带来无限安全和温暖的怀抱。

然而,哭过之后,她擦干眼泪,眼神却渐渐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起来。

她不能一直躲在他的羽翼之下。既然选择了与他并肩而行,那么这些明枪暗箭,她必须学会自己去面对。她不仅是叶挽歌,更是凌王侧妃,是这个王府暂时的主心骨。

她走到梳妆台前,打开一个隐秘的暗格,里面放着萧煜留给她的部分可用的人手名单和联络方式,以及一枚可以调动一小队暗卫的令牌。这是他离京前,郑重交给她的,告诉她若有万不得已,可动用这些力量。

或许,是时候开始运用这些力量了。不仅要防守,更要主动出击,揪出隐藏在暗处的毒蛇。

她拿起那枚冰冷的半月玉坠,紧紧攥在手心。这里面,藏着南玥复国的宝藏和真正的边境布防图,是巨大的助力,也是催命的符咒。该如何运用它?在何时运用它?

叶挽歌看着镜中那个眼神逐渐变得锐利和坚毅的自己,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能再只是一个等待被保护的弱质女流。深院惊魂,暗箭难防。但活下去的意志和守护所爱之人的决心,将驱使她,一步步走出困局,成长为一个足以与他比肩、甚至能独当一面的存在。

她的战场,就在这深宫王府之中。而她,绝不会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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