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过晨雾,在襄阳城外的山道上洒下细碎的光斑。石青扶着苏柔走在前面,沾着露水的荆棘时不时刮过裤脚,留下几道浅浅的血痕。苏柔后肩的伤口被汗水浸得发疼,每走一步都像有细针在扎,她却咬着牙没吭声,只是攥着短匕的手心,早已沁出了冷汗。
“歇会儿吧。”石青停下脚步,见苏柔脸色苍白得像纸,赶紧从怀中掏出水壶递过去,“再这么撑着,没到枯井崖,你身子就先垮了。”
苏柔接过水壶,指尖碰到冰凉的壶身,才勉强压下喉间的腥甜。她仰头喝了口温水,目光落在山道前方缠绕的晨雾上,轻声道:“可我们不知道柳门主那边情况怎么样了……万一殷千毒提前去了枯井崖,怎么办?”
石青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雾气里隐约能看到崎岖的山路蜿蜒向上,像一条藏在山林里的蛇。他想起昨夜那两个江湖人说的话——枯井崖只有一条小路能下去,看守的不仅有毒蝎教教徒,还有昆仑派弟子,心里也跟着发紧。可他更清楚,苏柔要是垮了,他一个人根本没法闯过那些守卫。
“放心,殷千毒要从总坛赶来,至少得两天。”石青蹲下身,帮苏柔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衣襟,“我们先找个地方歇半个时辰,等你缓过来再走,不耽误事。”
苏柔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石青拉着走到一棵老槐树下。树身粗壮,枝叶茂密,正好能挡住晨露。石青从包袱里掏出一块干净的粗布,铺在树根处,扶着苏柔坐下,又从怀中摸出柳长风留下的草药包——里面的草药还剩下小半,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点,用牙齿嚼碎,递到苏柔面前:“再敷一次药,能好受点。”
苏柔看着他指尖沾着的草药汁,眼眶微微发热。从铁剑门出事到现在,石青一直护着她,白天要躲避搜捕,晚上还要提防偷袭,明明自己也熬得满眼血丝,却总想着先顾着她。她接过草药,轻轻敷在后肩的伤口上,清凉的触感瞬间压下了灼痛感,她低声道:“谢谢你,石青。”
石青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谢什么,吴老丐临终前把你托付给我,我总不能让你出事。”
两人靠在槐树下歇了片刻,苏柔的脸色渐渐好了些。石青正想提议继续赶路,忽然听到前方岔路口传来一声咳嗽,声音沙哑,像是憋了很久才发出的。石青瞬间绷紧了神经,一把将苏柔护在身后,手按在腰间的铁钳上,警惕地朝着岔路口望去。
晨雾渐渐散开,一个身着灰袍的中年男子从树后走了出来。他身材瘦高,肩膀微微前倾,脸上刻着几道深深的皱纹,眼神阴鸷,像是常年不见光。他腰间插着一把断剑,剑鞘是深褐色的,边缘已经磨得发亮,剑穗是褪色的青蓝色,垂在腰间,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男子的目光落在石青腰间的铁钳上,又扫过苏柔攥着短匕的手,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开口问道:“你们两个,是要去枯井崖?”
石青的心猛地一沉。他们从破庙出来后,一直走的是偏僻山道,沿途连个人影都没见到,这个男子怎么会知道他们要去枯井崖?他握紧铁钳,沉声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拦我们的路?”
男子往前走了两步,停在离他们三步远的地方,目光落在石青怀中露出的半截铁牌上,眼神暗了暗,却很快恢复平静:“别误会,我没有恶意。”他指了指腰间的断剑,“我叫陆渊,曾是铁剑门弟子,后来因为犯了错,被柳门主逐出师门。”
“铁剑门弟子?”苏柔从石青身后探出头,警惕地打量着陆渊,“铁剑门的弟子都用铁剑,你怎么带的是断剑?而且我爹在铁剑门待了二十年,从来没跟我提过你。”
陆渊听到“你爹”两个字,眼神闪了闪,问道:“你爹是谁?”
“我爹是苏振海。”苏柔挺直了腰板,语气带着几分骄傲,“他是铁剑门的长老,当年还跟着柳门主一起打过倭寇。”
陆渊听到“苏振海”三个字,脸上露出一丝感慨:“原来是苏长老的女儿,难怪看着有几分眼熟。我当年被逐出师门时,苏长老还劝过柳门主,只是柳门主执法严明,终究还是没留我。”他叹了口气,继续道,“我这次来襄阳,是听说铁剑门出了事,柳门主被人陷害,心里实在放不下。前几天我打听着,柳门主被关在枯井崖,正想过去救人,可我好几年没回襄阳,对这边的山路不熟,刚才看到你们朝着枯井崖的方向走,就想着跟你们搭个伴,互相有个照应。”
石青皱着眉头,心里满是疑虑。这个陆渊看起来阴沉沉的,说话时眼神总在闪躲,一点都不像铁剑门弟子该有的坦荡。而且他说自己是被逐出师门的,现在又突然回来救柳长风,总让人觉得不对劲。
苏柔也看出了石青的顾虑,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道:“我觉得他不对劲,我们别跟他一起走。”
石青点了点头,正想开口拒绝,陆渊像是看出了他们的心思,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递到他们面前:“我知道你们不信我,这是我当年在铁剑门时的弟子令牌,虽然已经残缺了,但上面的剑纹你们应该认识。”
石青接过令牌,仔细看了看。令牌是铁制的,边缘确实缺了一块,正面刻着一把小剑,剑身上有三道细纹——这是铁剑门弟子令牌的标志,只有真正的铁剑门弟子才会有。石青想起柳长风之前给他看过的弟子令牌,和这个确实一模一样,心里的疑虑少了几分。
陆渊见他神色松动,继续道:“我知道你们现在处境危险,身边多个人,总比两个人硬闯强。枯井崖的看守不是好对付的,我当年在铁剑门学过几招,或许能帮上忙。”
石青看向苏柔,见她也在犹豫,心里盘算着:枯井崖地势险峻,看守又多,他们两个确实没把握。陆渊虽然看着可疑,但有令牌为证,而且他要是真有恶意,刚才在岔路口就可以动手,没必要跟他们费口舌。不如先跟他一起走,路上再慢慢观察,要是发现他有问题,再想办法摆脱他。
“好,我们可以跟你一起走。”石青把令牌还给陆渊,“但丑话说在前面,要是你敢耍花样,我们就算拼了命,也不会让你好过。”
陆渊接过令牌,小心地揣回怀中,脸上露出笑容:“放心,我只是想救柳门主,不会害你们。”
三人收拾好东西,继续朝着枯井崖的方向走。陆渊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跟他们说几句话,大多是关于铁剑门以前的事。他说起柳长风年轻时的英勇,说起苏振海练剑时的认真,细节都很真实,石青和苏柔心里的疑虑又少了几分。
走了大概一个时辰,山道渐渐变得陡峭,路边的荆棘也越来越密。苏柔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脚步也慢了下来。陆渊见状,停下脚步,对石青说:“前面有一条捷径,走那条路能省半个时辰,就是有点难走,你们能行吗?”
石青看了看苏柔,见她点头,便说:“没问题,只要能早点到枯井崖,再难走的路我们也能走。”
陆渊领着他们拐进一条更窄的山道。这条路果然难走,路面全是碎石,还很滑,稍不注意就会摔倒。陆渊走在前面,脚步稳健,时不时伸手拉他们一把。石青跟在后面,看着陆渊的背影,心里却总觉得不对劲——陆渊说自己好几年没回襄阳,对山路不熟,可走这条捷径时,却像是走了无数遍一样,连哪里有碎石、哪里有陡坡都记得清清楚楚。
“陆大哥,你以前走过这条路?”石青忍不住问道。
陆渊的脚步顿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笑着说:“没有,我只是刚才在路上看到有脚印,想着应该是条近路,没想到还真走对了。”
石青没有再追问,心里的疑虑却更深了。他悄悄给苏柔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多留意陆渊的动作。苏柔点了点头,握紧了袖中的短匕。
又走了一会儿,陆渊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石青,状似无意地问道:“石兄弟,我听说吴三通吴老丐临终前,给了你一样东西,说是能帮你找到柳门主,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石青心里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张地图,标注了枯井崖的位置。”他早就料到陆渊会问起铁牌的事,提前想好了说辞。
陆渊的眼神暗了暗,又问道:“那地图现在在你身上吗?能不能给我看看,也好确认一下我们走的路对不对。”
“地图我放在破庙里了,没带在身上。”石青摇了摇头,“不过你放心,我们走的路是对的,刚才在路上看到了枯井崖的标志。”
陆渊听到“没带在身上”,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却很快掩饰过去,笑着说:“也是,带着地图反而不安全,放在破庙里也挺好。”
苏柔看着陆渊的表情,心里也起了疑心。她记得昨夜那两个江湖人说过,枯井崖的位置很隐蔽,很少有人知道,陆渊怎么会突然问起吴老丐给的东西?而且看他的样子,好像很在意那件东西,根本不是想确认路线那么简单。
三人继续往前走,陆渊不再问起地图的事,却时不时提起铁剑门的旧事,话里话外都在打探吴老丐的行踪,还有石青和苏柔这些天的经历。石青和苏柔都很警惕,只捡无关紧要的话说,关于铁牌的事,半句都没提。
正午时分,太阳升到了头顶,晨雾早已散尽。陆渊指着前方的山崖,对他们说:“前面就是枯井崖了,你们看,崖下面那个石制的房子,就是囚室。”
石青和苏柔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前方的山崖高耸入云,崖壁陡峭,像是被刀削过一样。崖底有一间石制的房子,房子周围站着几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人,应该是毒蝎教的看守。一条狭窄的石阶从崖顶延伸到崖底,石阶旁边挂着一条锈迹斑斑的铁链,随风轻轻晃动,看起来随时都可能断裂。
“没想到枯井崖这么险峻。”苏柔倒吸一口凉气,“石阶这么窄,我们怎么下去啊?而且下面还有这么多看守。”
陆渊看着崖底的囚室,眼神变得复杂起来,他沉声道:“别担心,看守虽然多,但大多是些没什么本事的教徒,只有两个昆仑派弟子比较难对付。我们可以等天黑以后再下去,到时候看守的警惕性会低一些,我们趁他们换班的时候,偷偷溜进囚室,把柳门主救出来。”
石青点了点头,觉得这个计划可行。他看着崖底的囚室,心里暗暗祈祷柳长风能平安无事。他想起吴老丐临终前的嘱托,想起苏振海期盼的眼神,握紧了腰间的铁钳——不管前面有多危险,他都一定要把柳长风救出来。
陆渊忽然拍了拍石青的肩膀,笑着说:“石兄弟,我们先找个地方藏起来,等天黑了再行动。我知道前面有个山洞,很隐蔽,不会被人发现。”
石青和苏柔跟着陆渊来到山洞。山洞不大,里面干燥,正好能容纳三个人。陆渊从包袱里掏出干粮,分给他们:“先吃点东西,保存体力,晚上才有精神救人。”
石青接过干粮,却没有立刻吃。他看着陆渊的背影,心里的疑虑又冒了出来。陆渊对枯井崖的情况太熟悉了,不仅知道哪里有山洞,还知道看守的换班时间,这根本不像是一个“好几年没回襄阳”的人该有的样子。而且他刚才提到昆仑派弟子时,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像是很怕那些昆仑派弟子。
苏柔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她悄悄凑到石青耳边,小声道:“我觉得陆渊有问题,他好像很了解这里的情况,会不会是故意引我们来的?”
石青点了点头,压低声音说:“我也觉得不对劲,晚上行动的时候,我们一定要多提防他,别让他有机可乘。”
陆渊像是没听到他们的对话,一边吃着干粮,一边看着洞外的天色,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只是石青和苏柔都在小声商量,没有注意到。
夕阳渐渐落下,天色越来越暗。陆渊站起身,对他们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出发了。”
石青和苏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定。他们握紧手中的武器,跟着陆渊走出山洞,朝着枯井崖的方向走去。
夜色渐浓,山风变得更冷了,吹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石青走在最后面,看着陆渊的背影,心里暗暗警惕。他知道,今晚的行动一定不会顺利,而陆渊,很可能就是这场行动中最大的变数。
他们沿着山道来到枯井崖顶,崖底的囚室里亮着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刺眼。看守的教徒大多靠在石壁上打盹,只有两个穿着白色道袍的人在来回走动,应该就是昆仑派的弟子。
陆渊蹲在崖边,指着崖底的看守,对石青和苏柔说:“你们看,那两个穿白衣服的就是昆仑派弟子,他们的武功很高,我们得想办法引开他们,才能去救柳门主。”
石青点了点头,正想商量怎么引开昆仑派弟子,忽然听到陆渊喊道:“小心!”
石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陆渊推了一把,身体朝着崖下倒去。他下意识地抓住旁边的铁链,铁链上的锈迹蹭得他手心生疼。他抬头看向崖顶,只见陆渊站在崖边,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温和,眼神阴鸷得可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石青,多谢你带我找到枯井崖,还有吴老丐给你的那件东西,现在也该交给我了。”
石青心里一沉,终于明白陆渊根本就是故意引他们来的。他怒声道:“陆渊,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毒蝎教的人?”
陆渊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枚黑色的令牌,上面刻着一只毒蝎:“我是谁?我是毒蝎教的护法,也是当年柳长风最信任的弟子。要不是柳长风当年把我逐出师门,我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现在,我要让他为当年的事付出代价!”
苏柔站在崖顶,看着陆渊手中的毒蝎令牌,气得浑身发抖:“你这个叛徒!我爹当年还劝柳门主留你,你竟然这么对铁剑门!”
陆渊的眼神变得凶狠起来:“苏振海?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年若不是他在柳长风面前说我坏话,我怎么会被逐出师门?今天,我不仅要拿到吴老丐给的东西,还要让你们和柳长风一起死在这里!”
他说着,举起手中的断剑,朝着苏柔刺去。苏柔赶紧掏出短匕抵挡,可她的武功根本不是陆渊的对手,只交手了几招,就被逼到了崖边,脚下一滑,朝着崖下倒去。
“苏柔!”石青大喊一声,伸手想要抓住她,却只抓到了她的一片衣角。
苏柔闭上眼睛,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忽然感觉到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她睁开眼睛,看到石青正紧紧抓着她的手,身体悬在崖边,脸色苍白,手臂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
“石青,你快放手,不然我们都会掉下去的!”苏柔哭着喊道。
“我不放!”石青咬紧牙关,手臂因为用力而发抖,“我说过要保护你,就不会让你出事!”
陆渊站在崖顶,看着他们,冷笑道:“真是感人啊,可惜,你们今天都得死!”他举起断剑,朝着石青抓着铁链的手砍去。
石青看着越来越近的断剑,心里急得像火烧。他知道,要是被陆渊砍中手腕,他和苏柔都会掉下去摔死。就在这危急关头,忽然听到崖下传来一声大喝:“陆渊,你这个叛徒,竟敢对他们动手!”
陆渊的动作一顿,转头朝着崖下望去。只见囚室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青色长袍的人走了出来,虽然身上锁着铁链,头发凌乱,却依旧气势十足——正是柳长风!
“柳门主!”石青和苏柔都激动地喊了出来。
柳长风看着崖顶的陆渊,眼神冰冷:“陆渊,我当年逐你出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