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出京,行至十里长亭。
此地乃古时送别之所,长亭孤寂,官道两侧林木森然,是绝佳的设伏之地。
秋风萧瑟,卷起官道上的尘土,吹得“张”字帅旗呼呼作响。
三千新军的脚步声整齐划一,甲叶碰撞,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三天前的兵痞,如今已有了几分铁血之师的雏形。
张玄勒马,目光平静地扫过前方的长亭与密林。
他的《洞玄经》早已在识海中发出微鸣,一股股冰冷尖锐的杀气,如同潜伏在草丛中的毒蛇,缠绕在前方百丈之内。
忠顺王,你果然还是忍不住。
他没有出声示警,只是不动声色地做了个手势。
身后的燕云十八骑心领神会,看似松弛,实则全身的肌肉都已绷紧,手已按在刀柄上。
这支新军,空有筋骨,还缺一捧鲜血来淬火开刃。
“咻——!”
一声尖锐的破空声撕裂了行军的沉寂。
一支黑羽长箭,如毒龙出洞,直奔点将台上的“张”字帅旗。
紧接着,数十支箭矢从两侧密林中爆射而出,目标明确,覆盖了张玄和他身边的亲卫。
“敌袭!”
队列中响起几声惊慌的呼喊。
前排的士兵下意识地举起盾牌,却见数十道黑影如猎豹般从林中窜出。
这些人身法矫健,手持利刃,落地无声,浑身散发着与战场士卒截然不同的阴冷气息。
他们是死士,是江湖上用银子喂出来的顶尖杀手。
一个照面,最前排的几个新兵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道刀光抹了脖子,鲜血喷涌而出。
队伍瞬间出现了一丝骚乱。这些新兵操练过阵法,却没见过如此高效狠辣的杀人方式。
对方根本不与你正面硬撼,身形飘忽,专找阵型的薄弱处下手。
“慌什么!”张玄的声音如洪钟般炸响,压下了所有杂音,“十二人队,结鸳鸯阵!长矛手在前,盾牌手护翼,刀斧手补位!”
这三天来被鞭子抽出来的本能,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
濒临崩溃的士兵们听到了熟悉的口令,下意识地开始移动。
离得最近的十二人迅速靠拢,高大的盾牌“砰”地一声立在地上,数支长矛从盾牌的缝隙中刺出,组成一个简陋却致命的刺猬。
一名黑衣杀手身法诡异,绕过正面,想从侧翼突入。
他一剑劈开一名刀盾手的木盾,正欲结果其性命,斜刺里却猛地捅出两杆长矛,封死了他所有进退的路线。
杀手面色一变,身形暴退,可他身后,另一名刀斧手早已等候多时,一斧头照着他的后心就劈了下去。
“噗嗤!”
鲜血飞溅。
这名在江湖上小有名气的杀手,脸上还带着错愕,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死在这群动作笨拙的丘八手里。
他不懂,什么叫阵法。
一个又一个鸳鸯阵在官道上迅速成型。
这些黑衣杀手武艺高强,单打独斗,京营的兵痞没一个是他们的一合之将。
可一旦陷入阵中,他们就像掉进沼泽的猛虎,一身本事用不出三成。
你身法再快,能快过四面八方捅来的长矛?你剑法再精,能一剑劈开五六面盾牌?
一名杀手头目眼看情势不对,厉声喝道:“别管杂兵,斩帅旗!擒杀张玄!”
十余名最精锐的死士脱离战团,如利箭般直插中军,目标正是帅旗下那道平静的身影。
张玄看着他们,嘴角挑起一抹冷意。
“想杀我?很好。”
他身后,一直沉默如铁的燕云十八骑动了。
他们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只是十八把弯刀同时出鞘,化作十八道黑色的闪电,悄无声息地迎了上去。
如果说那些江湖杀手是狼,那燕云十八骑就是专为屠狼而生的猎人。
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最简洁的劈、砍、撩、刺。刀光交错,血肉横飞。
一名死士自诩剑术超群,长剑挽出三朵剑花,却被一名骑士简单直接的一刀连人带剑劈成两半。另一名死士试图用轻功从头顶越过,却被另一名骑士反手一刀,从半空中直接斩落。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那名杀手头目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精锐的手下被砍瓜切菜般解决,心胆俱裂。他知道,这次踢到铁板了。
“撤!”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转身就想逃回密林。
“现在才想走,晚了。”张玄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杀手头目只觉脖颈一凉,一把冰冷的弯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阿三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他身后,如同一个收割生命的影子。
眼见大势已去,头目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与决绝。“张玄!王爷不会放过你的!一起死吧!”
他猛地捏碎了藏在袖中的一个瓷瓶。
“砰”的一声轻响,一股黄绿色的烟雾迅速弥漫开来,带着一股刺鼻的腥甜味。
“是毒烟!快闭气!”有士兵惊呼。
周围的几名士兵猝不及防吸入一口,立刻脸色发青,软软地倒了下去。
“湿巾,捂鼻!”张玄的命令再次响起,清晰而沉稳。
士兵们如梦方醒,纷纷从腰间的水囊旁解下早已浸湿的布巾,死死捂住口鼻。
这是三天操练中,张玄强行要求他们演练过无数遍的“怪异”项目,没人知道为什么,直到此刻。
他们看着张玄的眼神,从敬畏,变成了狂热的崇拜。
神机妙算!
“风向西北,全军后撤三十步,重整阵型!”
大军令行禁止,迅速而有序地后退。
那致命的毒烟在风的吹拂下,反而向着密林中那些准备接应的残余杀手飘去。
林中毒烟弥漫,惨叫声与咳嗽声此起彼伏,很快又归于沉寂。
一场精心策划的斩首伏击,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内,被彻底粉碎。
官道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近百具黑衣人的尸体。
京营付出的代价,是阵亡七人,伤二十余人。
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新军士兵们喘着粗气,看着满地尸骸和自己手中的兵器,眼神里充满了不敢置信。
“俺……俺杀了一个?”一个年轻士兵看着脚下被他用长矛捅穿的杀手,喃喃自语。
“他娘的,老子也宰了一个!”旁边的同伴一屁股坐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这鸳鸯阵,真他娘的好用!”
劫后余生的狂喜迅速在军中蔓延,他们看向点将台上那道身影的目光,再无一丝一毫的怀疑。
张玄翻身下马,走到被阿三制住的杀手头目面前。
他伸手揭开对方脸上的黑布,露出一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
“忠顺王府的死士,我认得你腰牌上的徽记。”张玄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洗干净脖子,等着我。”
“你……你敢动我?我是王府的人!”头目色厉内荏地吼道。
“王府的人,就可以截杀朝廷命官,伏击北征大军吗?”张玄笑了,他拍了拍对方的脸,“这罪名,是通敌叛国。你觉得,忠顺王保得住你,还是保得住他自己?”
头目瞬间面如死灰。
张玄不再理他,转身对全军朗声道:“将士们!今日,你们用敌人的血,证明了自己是真正的战士!所有阵亡的兄弟,抚恤金十倍!受伤的,赏银百两!参战者,人人有赏!”
“此战缴获的兵器钱财,一半入公,一半分给众兄弟!”
“校尉威武!”
“校尉威武!”
三千将士振臂高呼,声浪直冲云霄。这一刻,这支军队的军魂,才算真正铸就。
赵德芳在城楼上说他是天生的帅才。
不。
张玄心想,他是用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和一颗足够冷酷的心,把自己塑造成了帅才。
他看着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杀手头目,一个计划在他心中缓缓成型。
直接把证据捅到皇帝面前,最多让忠顺王伤筋动骨,却动摇不了根本。
这张牌,得用在更阴险,也更致命的地方。
“把所有尸体上的徽记、信物都收好,一个不留。”张玄对一名都尉吩咐道,“还有这个活口,好生‘伺候’着,我要让他开口,说我想让他说的话。”
“传令下去,打扫战场,半个时辰后,继续开拔!”
大军再次启动,只是这一次,所有人的脚步都变得更加沉稳,眼神也更加坚定。
他们知道,跟着这位年轻的校尉,不仅有肉吃,有钱拿,更能打胜仗,建功立业!
前方的路,是北境的万里风沙。
但张玄知道,京城里的这场戏,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