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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法官没有理会她的尖叫，继续陈述案件。
她再度不可置信地朝我尖叫确认：「温清逸怎么一回事，死的不是你爸妈吗？」
我冷漠移开眼，懒得看她一眼。
我早就说过好几次实话，是她自己一个字都不信。
现在这样，活该。
看着法官不悦的神情，赵文彬和他的律师立刻上前。
捂住周瑶的嘴，强行把她按回座位。
法官的木槌重重敲下。
「肃静！请法医呈上死者遗物。」
一名穿着白大褂的法医走上前来，戴着白手套的手托着一个透明的证物袋。
袋子里，一对用红绳穿着的龙凤玉佩，静静躺着。
玉佩的一角已经碎裂，上面还沾着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血迹。
周瑶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对玉佩，是她去年托人从寺庙里求来的，说是开了光，能保平安。
她亲手给父母戴上，还笑说这是她送的第一个贵重礼物。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被扼住的悲鸣，身体剧烈颤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下面，播放案发路段监控录像。」
法庭中央的大屏幕亮起，画面清晰得残忍。
清晨的街道，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慢跑。
一辆骚包的红色跑车疾驰而来，停在他们身边。
他们似乎认出了车牌，上前敲了敲车窗，像是在理论什么。
车门打开，赵文彬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带着明显的不耐和怒气。
争执升级。
他猛地伸手，狠狠将两位老人推倒在地。
然后，他回到车上。
引擎轰鸣。
跑车像一头嗜血的野兽，毫不犹豫地朝着倒在地上的两个老人碾了过去。
一次，又一次。
屏幕上，我岳母在血泊中痛苦地挣扎，拼尽全力想往路边爬。
赵文彬却在这时降下车窗，脸上挂着兴奋的大笑，拿出手机，对着垂死的岳母开始拍摄。
「呕……」
周瑶再也忍不住，弯下腰剧烈干呕。
满地都是斑驳的血色，那刺目的红，让她生理上翻江倒海。
可一想到父母临死前遭受的巨大痛苦，她的情绪瞬间崩溃，哮喘猛然发作。
她捂着胸口，发出痛苦的嘶鸣，脸涨得通红。
「姐！姐！你怎么了！」
赵文彬吓坏了，慌忙从口袋里掏出呼吸器递过去。
周瑶一把抓住他的手，痛苦地问：
「你怎么敢！赵文彬你怎么敢这样对我的父母！」
「啊！疼！姐，你抓疼我了！」
赵文彬手腕吃痛，眼神心虚地闪躲，「我那会儿喝醉了，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周瑶抓着他，绝望地哭出了声。
我面无表情看着他们反目成仇。
我的律师站了起来，声音冷静而锐利：
「赵文彬先生，请问，您之前不是声称。」
「是受害人故意阻拦您的车辆，并且您一开始并不知情自己撞了人，离开时二人还活着吗？」
「可从视频来看，您是故意、多次、来回碾轧，将二人残忍致死。请问您如何解释？」
赵文彬没有慌乱，他几乎是立刻就回答：
「我那天抑郁症犯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身边的律师立刻补充：
「我的当事人当晚确实处于严重抑郁状态，意识不清。」
「其行为不具备主观故意。视频中的行为，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机械的重复动作。」
一看就是早就排练好的说辞。
我方律师正要提出异议，对方律师却抢先一步，胸有成竹地看向法官。
「法官大人，我方申请立刻查看尸检报告！」
「报告会证明，两位死者的直接死因并非外力撞击。」
「我的当事人，没有杀人！」
法官采纳了他的请求。
「准许，将尸检报告呈上法庭。」
周瑶听到这话，全身一僵。
「不行，不可以！」
因为哮喘，她的声音细若蚊蚋，淹没在法庭的寂静里。
法官已经接过了那份由她亲手买通、篡改过的尸检报告翻看了起来。
「根据法医鉴定，两位死者周建国、李秀兰，直接死因为急性心肌梗死。」
他顿了顿，声音在寂静的法庭里回响。
「其身体所受外力创伤，并非致命原因。」
赵文彬的律师脸上露出胜利的微笑，再次递上一份文件。
「法官大人，这是我当事人的精神状况诊断证明。」
「事发当晚，他正处于严重的抑郁症发作期，意识不清，其行为不构成主观故意杀人。」
法官接过了那份证明。
赵文彬故意杀人罪，不成立。
我看到赵文彬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扬了扬。
「即便如此，故意伤害罪名依然存在，被告人……」
「法官大人！」
5.
赵文彬的律师再次打断，高高举起手中的最后一份文件，
「关于故意伤害，我的当事人，已经获得了受害者家属的谅解！」
他将文件呈上，「这是由受害者独女，周瑶女士，亲笔签署的谅解书！」
全场死寂。
下一秒，观众席上谩骂声。
几个姑姑从旁听席冲出来，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
「周瑶你这个白眼狼！你爸妈白养你了！」
「我们老周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她在那一片唾骂声中，羞愧地低下了头。
真是讽刺。
她竟然能为了赵文彬做到这个地步。
明明已经亲眼看到了父母被残忍碾死的全过程。
却依然用那份她亲手签署的谅解书，为凶手铺平了回家的路。
法官看了看谅解书，又看了看赵文彬，最终敲响了法槌。
「被告人赵文彬，无罪释放。」
庭审结束。
赵文彬在一片嘘声中，被簇拥着离开。
周瑶哭着朝我冲过来，扬手就要打我。
「温清逸！你这个混蛋！」
我侧身躲过，反手将她甩到一边，她狼狈地跌在地上。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死的是我爸妈！」
她趴在地上，捶打着冰冷的地板，声嘶力竭。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发疯。
「我没说吗？」
「你拿着谅解书来找我，问我要多少钱才肯签的时候，我说，那是你亲生父母的命。」
「你在医院问我签谅解书时我说，我不是直系亲属，签了也没用。」
「还要我多明显？」
她语塞了，脸上只剩下悔恨和不甘。
「你那么含糊，我以为，我以为死的是你爸妈！」
她终于找到了借口，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笑了。
「是我爸妈又怎么样？」
「所以，如果死的是我的父母，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签下谅解书，让他们枉死，对吗？」
这番对话，清晰地传到了刚刚赶来的我父母耳中。
他们站在不远处，脸上写满了震惊与心寒。
「瑶瑶，我们真是看错你了。」
周瑶看到我父母，眼神心虚地闪躲。
她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却被几个怒气冲冲的姑姑围了起来。
「好啊你个周瑶！你还有脸说！你以为死的是你公婆你就能签了？」
「你和清逸才是夫妻！你为了个外人，连公婆的命都不要了？你是要我们老周家败坏门风吗？」
「怪不得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都不接！感情是跟那个小白脸厮混在一起！」
「我看你还不如你丈夫清逸孝顺！」
大姑姑一口唾沫啐在她旁边。
周瑶被姑姑们围在中间，无助地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她哭着求饶：「我知道错了，可是，可是……」
她忽然眼珠一转，猛地指向我。
「温清逸也不见得多孝顺！」
「他要是真想为我爸妈报仇，怎么会只请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当律师！」
「连个像样的律师团队都没有！」
一瞬间，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姑姑们盯着我身边那个一脸稚嫩的年轻律师，眼神充满了审视和怀疑。
「清逸，这是怎么回事？」
大姑姑质问我，「瑶瑶说的是真的？这么大的案子，你就找了这么个毛头小子？」
「你是不是故意不想赢？做戏给我们看的？」
「我们不是说了吗？律师费我们几家凑！你是不是把钱私吞了？」
连我自己的父母，看向我的眼神里，也带上了一丝动摇和质疑。
我感受着这四面八方投来的压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不是我不愿意找好的。」
我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周瑶那张因绝望和怨毒而扭曲的脸上。
「是周瑶，她早就利用自己作为明星经纪人的影响力，在网上引导舆论，公开在律师圈放话。」
「哪个律师敢接我这单案子，她就发动粉丝。」
「把那个律师和他的家人，人肉出来开盒。」
周瑶的脸色瞬间煞白，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她那点心虚，根本逃不过在场这些活了半辈子的姑姑们的眼睛。
大姑姑气得直哆嗦，二姑直接开口：
「周瑶，从今往后，咱们断了这门亲戚吧。」
「你这种人，连自己亲生父母的仇都能不管。」
「谁知道哪天，你是不是也会为了你的大明星，把我们这群亲戚也给卖了？」
周瑶瘫在地上，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围的亲戚们看她的眼神，已经从愤怒变成了彻底的失望和鄙夷。
6.
岳父母的葬礼上，我还是去了。
我站在灵堂门口，看着来往吊唁的宾客，神色平静。
没过多久，一个熟悉的身影闯了进来，是周瑶。
她一身黑衣，死死拽着赵文彬的胳膊，把他往灵堂里拖。
「跪下！给我爸妈磕头认错！」
她尖叫着，用力按着赵文彬的肩膀。
赵文彬老大不情愿地跪了下去，敷衍地在蒲团上磕了一下。
「一个？我让你磕九十九个！」
周瑶疯了一样，声音凄厉。
「你撞死了我爸妈！磕九十九个头都赎不了你的罪！」
「你有完没完？」
赵文彬终于爆发了，甩开她的手站起来。
「周瑶！法律都判我无罪了！是意外！我凭什么要认错磕头？」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昂贵的衣服，嗤笑一声。
「再说了，要不是那两个老不死的非说我偷车。」
「拦着不让我走，我能不小心踩错油门吗？要怪就怪他们自己！」
「赵文彬！」
周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不许你对我爸妈不敬！你今天不磕头，我现在就雪藏你！」
「让你在娱乐圈永无出头之日！」
「雪藏我？那就解约好了。违约金我赔得起。」
他轻蔑地上下打量着周瑶。
「你真以为我看得上你？蠢货。」
「要不是看你出手大方，你以为我愿意给你睡？老子有的是人捧！」
说完，他潇洒地转身，留下周瑶一个人，僵在原地。
周围的亲戚们对着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真是不要脸……」
「爹妈尸骨未寒，她还跟凶手搞在一起。」
「家门不幸啊！」
那些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她的视线在人群中慌乱地扫过，最后，与我对上了。
她难堪地别过头，想躲进后台。
「站住！」
大姑姑和二姑姑冷着脸拦住了她。
「你爸妈在天有灵，不会想看到你这个不孝女给他们磕头的。」
「你给我们滚。」
周瑶的身体晃了晃，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姑姑，我错了，求求你们，让我给我爸妈上柱香……」
回答她的，是几个堂兄弟冰冷的眼神。
他们一左一右架住周瑶的胳膊，连拖带拽地把她拉出了灵堂。
她的哭喊和求饶声，在庄严肃穆的哀乐中，显得格外刺耳。
我卖掉了那套曾经和周瑶一起精心布置的婚房。
用那笔钱，我买回了乡下的祖宅，带着爸妈搬了回去。
院子里的桂花树还是那么香，仿佛能洗涤掉身上沾染的晦气。
生活似乎终于要回归平静。
直到某天晚上，我习惯性地刷着手机新闻。
一条娱乐头条弹了出来。
「顶流赵文彬与原经纪人周瑶解约，天价签约新东家华星娱乐！」
配图上，赵文彬意气风发，与新公司的老总握手言笑。
我点了进去。
新闻下面，是赵文彬几分钟前刚发的微博。
没有指名道姓，却字字诛心。
「告别错的人，才能与光同行。」
「过往种种，身心俱疲，抑郁缠身，幸好都过去了。」
「未来，我会用更好的作品回报大家。」
评论区里，他的粉丝炸开了锅。
【哥哥受委屈了！那个姓周的女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周瑶滚出来挨打！敢欺负我们文彬？】
【抵制周瑶旗下所有艺人！这种人品败坏的经纪人带出来的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人肉她！让她社会性死亡！】
我关掉电视。
窗外阳光正好，我爸妈正在院子里侍弄那些刚栽下的花草。
我看着那些疯狂的言论，我忍不住失笑。
曾经被周瑶用来对付他人的武器。
如今正调转枪口，以百倍的威力，对准了她自己。
真是，天道好轮回。
7.
就在赵文彬的粉丝狂欢，路人纷纷下场指责周瑶之际。
周瑶的个人微博，突然甩出一段视频。
没有配任何文字，只有一个冷冰冰的视频链接。
我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
背景我再熟悉不过，那是我和她曾经的婚床。
床上，赵文彬赤着上身，眼神迷离，吞云吐雾着某些不知明东西。
视频只有短短十几秒。
等我再次刷新出来时，头条取而代之的，是官方蓝V的通报。
【艺人赵某某，因……现对其进行全网封杀，即刻执行。】
从视频爆出，到官方下场，前后不过半小时。
一个顶流，就这样彻底消失在人海，仿佛从未存在过。
然而，这场玉石俱焚的惨烈，并没有为周瑶换来同情。
很快，就有人扒出了几个月前那场车祸的新闻。
周瑶是那个为杀父弑母的凶手，提供伪证，签下谅解书的亲生女儿。
舆论的洪流，比任何时候都更汹涌，更恶毒。
她旗下艺人但凡有点名气的，都在第一时间发布声明。
宣布与周瑶及其公司解约，撇清一切关系。
树倒猢狲散。
众叛亲离。
这八个字，用来形容她，再贴切不过。
之后的几个月，我刻意不再去关注她的任何消息。
乡下的生活很慢，也很安宁。
我帮着爸妈翻新了院子，种上了他们喜欢的蔬菜和果树。
直到有一天，看到一条短视频。
一个女人衣衫褴褛，跪在人来人往的街边。
不停地，机械地，对着空无一人的前方磕头。
一边磕，一边喃喃自语。
「爸，妈，我错了……」
「我不该帮那个畜生……」
「你们回来好不好，求求你们，回来看看我……」
我认出来了。
那个疯女人，是周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