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清月吓得一抖,抬头就撞进周宴丞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的眼睛里。
那眼睛里没有刚睡醒的迷茫,只有一片清冷的锐利,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乱动什么?”他声音带着刚睡醒的低哑,满满都是不耐烦。
“我、我就是想给你盖被子……”兰清月小声解释,手腕下意识想往回缩,却被他握得更紧。
周宴丞低头瞥了一眼被拉到背上的薄被,眼里的锐利褪去,松开了钳住她手腕的手。
兰清月赶紧收回手,揉了揉发红的手腕,心里想着他终于醒了,自己总算能下床了。
她小心翼翼地挪到床边,伸出一条腿正要往下探,后颈衣领突然一紧,整个人又被拎了回去,跌进柔软的床铺里。
“上哪去?”周宴丞刚醒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听起来更不好惹。
兰清月仰起小脸,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小哥哥……我想尿尿……”
周宴丞啧了一声,这才松开手。
兰清月如蒙大赦,赶紧溜下床,小跑着进了卫生间。
等她解决完生理需求,按下冲水键,正准备洗手时,浴室门被推开了。
周宴丞只穿着一条宽松的沙滩裤走了进来,精瘦的上半身还带着睡痕和伤疤,他看也没看兰清月,直接走到淋浴喷头下。
“出去,我要洗澡。”
“哦。”兰清月应了一声,乖乖地退出卫生间,还顺手带上了门。
她想着去另一间客房洗漱,便推开了走廊另一边卫生间的门。
没想到里面已经有人了。
陈凛居然也在,他同样只穿着一条沙滩裤,正背对着门往身上套一件黑色背心。
兰清月一眼就注意到,陈凛宽阔的后背上,纵横交错的伤疤似乎比周宴丞的还要多、还要深一些,有些看起来甚至是近期才添的新伤。
“有事吗?”陈凛以最快的速度套好背心,转过身,看着门口有些发愣的小丫头问道。
“陈凛哥哥,你也回来啦?”兰清月仰着头问。
“嗯。”陈凛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她手里抱着的小牙刷和杯子上。
他没多说什么,只是自然地搬过旁边一个矮凳,放在洗手台前,“用这个。”
“谢谢陈凛哥哥。”兰清月踩上矮凳,刚好能够到水池。
“没事。”陈凛应了一声,却没有离开。
听楼下的营养师提过,这小丫头前阵子高烧刚好,身体还虚着。
他靠在门框边,看着她笨拙地挤牙膏,准备等她洗漱完自己再洗,以防她不小心滑倒或者出什么意外。
陈凛的目光落在兰清月毛茸茸的发顶上,思绪却有些飘远。
丞哥原本的计划清晰明确:从考核集结点直接前往温泉基地,同时视察周砚接手那边事务的进度。
这是正事,也符合丞哥一贯雷厉风行的风格。
从飞机上下来,车子驶下山路,经过山腰的别墅时,陈凛注意到周宴丞一直看着窗外。
那栋别墅的窗户还亮着微弱的暖黄色的光,在漆黑的山夜里很显眼。
然后,毫无预兆地,周宴丞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停车。”
车停稳后,他径直推门下车,甚至没交代一句,就这么带着一身考核后的尘土、血腥气和疲惫,大步走向那扇亮着灯的门。
陈凛当时守在楼下,心里不是不诧异的。
这不符合周宴丞的行为模式。他一向目标明确,很少因无关紧要的事临时改变重要行程。
为什么?
陈凛的目光变得有些深远。
他看着兰清月漱口后,又开始笨拙地洗脸。
是因为人对养熟的宠物,也会产生一种暂时的依赖性吗?
就像长时间高度紧绷的弓弦,突然松弛下来时,会下意识地寻找最熟悉、最不需要设防的角落去依靠一下?哪怕那个角落只是一只弱小的、需要他庇护的小动物。
考核地的残酷和血腥,与别墅里这个温暖、无害甚至有点傻气的小丫头,形成了极端反差。
或许丞哥只是在那一刻,潜意识里需要触碰一下这种“无害”的存在,或者仅仅是……短暂地放空一下。
陈凛无法确定。
他看着兰清月擦干脸,跳下矮凳,对自己说了声“陈凛哥哥我好了”,然后哒哒哒地跑开。
陈凛收回目光,走到洗手台前,开始自己洗漱。冰冷的水扑在脸上,他甩了甩头。
无论原因是什么,那个小丫头对丞哥而言,似乎确实有那么一点不同。
虽然这点不同,在残酷的现实和宏大的布局面前,渺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存在,就是存在。
等陈凛从卫生间出来,周宴丞和兰清月已经坐在餐桌旁了。
对比周宴丞和陈凛面前分量十足、以肉食为主的正常餐盘,兰清月面前的儿童餐显得格外精致:
小巧的碗碟里分装着色彩鲜艳的蔬菜泥、切成小块的软烂肉粒、蒸得嫩滑的蛋羹,旁边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
兰清月正握着小勺子,一口一口认真地吃着。
周宴丞吃得很快,但动作并不粗鲁,他瞥了一眼旁边的小丫头,发现她脸颊肉眼可见地比之前圆润了些,气色也红润了不少。
“兰清月。”他忽然开口。
“唔?”兰清月听到叫自己名字,赶紧咽下嘴里的食物,仰起小脸,“怎么了,小哥哥?”
“长高了没有?”周宴丞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兰清月心里猛地一咯噔,瞬间想起他离开前那句“等我回来要是还这么瘦小,后果自负”的警告。
她立刻挺直小身板,急急地回答道:“我、我长高了!长高了一厘米呢!”
“哦?”周宴丞眉梢微挑,显然不太相信。
旁边的陈凛立刻会意,转身就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一把软尺。
那是之前苏惑某天闲着无聊,非要给兰清月量身高时留下的。
陈凛将软尺拉直,示意兰清月站到墙边。尺子上的一个旧刻度标记还清晰可见,正是上次量的位置。
兰清月紧张地贴着墙站好,努力踮了踮脚尖,又偷偷瞄了一眼周宴丞。
陈凛仔细比对着新旧刻度,然后平静地汇报,“丞哥,是高了些。不过没到一厘米,大概半厘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