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在接电话的前一秒,停住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心脏。
这个时间点,我妈很少会给我打电话。她知道我上班忙,怕打扰我。平时有事,都是晚上八点以后,算准了我差不多下班了,才小心翼翼地打过来,第一句话永远是:“儿子,没忙吧?”
今天太反常了。
而且,我清楚地记得,前一世,魏兆国对我父母下手,差不多就是在这个时间点。
难道……这么快就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划开了接听键。
“喂,妈。”
“小照啊!”电话那头,传来我妈焦急万分的声音,背景音里还夹杂着我爸压抑的咳嗽声,“你……你是不是在单位出什么事了?”
我的心一紧。
“没有啊,妈,我挺好的。怎么了?”我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
“你别骗我了!”我妈的声音带着哭腔,“刚才,你爸以前矿上的老领导,亲自打电话过来了!说……说有人反映,你在单位思想不稳定,不服从领导,还……还要举报公司!”
操!
我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
魏兆国这条老狗,动作真他妈快!而且下手真他妈准!
他知道我这种没背景的工薪家庭出来的孩子,最怕的是什么。
不是扣工资,不是穿小鞋。
是“惊动家人”。
是父母那辈人对“单位”、“领导”这些词根深蒂固的敬畏。在他们眼里,得罪了领导,就跟天塌下来一样。
“妈,你别听他们瞎说,没那回事。”我还在试图安抚她。
“怎么没有!人家领导都说了!”我妈的声音更急了,“他说,你爸的那个退休待遇调整,本来都批下来了,下个月就能多拿三百多块钱。但是现在……因为你的事,可能要重新研究研究了!”
三百多块钱。
对我来说,可能就是两顿外卖。
但对我那在超市当理货员,一个月只有两千块退休金的妈,和我那因为尘肺病常年吃药,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的爸来说,这笔钱,是他们一个月的生活费。
这就是魏兆国的手段。
他甚至都不需要亲自出面。
他只需要一个暗示,一个电话,就能让他那张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动起来,精准地找到我最软的软肋,然后狠狠地捅上一刀。
他不是在威胁我。
他是在告诉我:林照,你的家人,就是我手里的人质。你想掀桌子?可以。先看看你爹妈,受不受得起。
“小照啊,你到底怎么了?你跟妈说实话!”我妈在电话那头都快急哭了,“是不是工作太累了?要是太累了,咱就不干了!你听妈的话,赶紧去跟你们领导认个错,服个软!咱小老百姓,胳膊拧不过大腿啊!”
听着我妈那卑微的、带着哀求的语气,我的心像被无数根针扎一样疼。
又是这样。
前一世,也是这样。
也是一个电话,也是同样的“劝说”。
那时的我,接完电话,感觉天都塌了。我屈服了,我跪下了。
我跑去跟刘铭道歉,跟魏兆国写检讨,保证再也不“胡思乱想”,保证“全身心投入工作”。
我以为我的下跪,能换来家人的安宁。
可结果呢?
我爸的退休待遇调整,还是被无限期地拖延了下去,直到我死,都没有落实。
而我,在他们眼里,成了一个被彻底驯服的、可以随意使唤的工具。他们变本加厉地压榨我,直到把我活活榨干。
血淋淋的教训告诉我,对魏兆国这种人,下跪是没用的。
你越是软弱,他越是兴奋。
你越是退让,他越是得寸进尺。
对付豺狼,你唯一的办法,就是变成比他更凶狠的野兽。
“妈。”
我打断了她的哭诉,声音不大,但异常坚定。
“你听我说。”
电话那头安静了下来,只有我妈压抑的抽泣声。
“第一,我没有错,所以我不会去道歉。”
“第二,爸的退休金,一分钱都不会少。他们不敢。”
“第三,”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从现在开始,不要相信任何人打给你们的电话。照顾好自己,照顾好爸。剩下的事,交给我。”
说完,不等我妈反应,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然后,关机。
我怕我再听下去,会心软。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怜悯。
他们大概都猜到了电话的内容。
在他们看来,我完了。被拿住了七寸,除了跪地求饶,别无选择。
张伟看着我,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我没有理会任何人。
我重新打开电脑,没有打开Excel,也没有打开任何工作软件。
我打开了浏览器,输入了四个字。
“意外保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