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煜川的效率高得惊人。
就在幕云初汇报完沈聿深异常的第二天傍晚，她刚结束书店的兼职，手机便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来自北冥煜川的短信，内容依旧简洁得令人发指：
【俱乐部。现在。】
幕云初立刻收拾东西赶往那家私人俱乐部。还是那个露台，北冥煜川坐在老位置，面前放着一台轻薄笔记本，屏幕上闪烁着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图表。
他示意她坐下，然后将笔记本屏幕转向她。
“沈聿深。”他吐出这个名字，声音听不出喜怒，“过去三个月，他的个人账户有三笔来源不明的境外汇款，总额不小。通过空壳公司流转，最终注入了他私下控制的一个私募基金。”
幕云初看着屏幕上复杂的资金流向图，虽然看不太懂具体操作，但那刻意隐藏的路径清晰可见。
“他最近频繁接触的几个人里，”北冥煜川的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调出几张模糊的监控截图和资料，“有两位，恰好与西山别墅的安保人员过往甚密。其中一人，上周刚被辞退。”
幕云初的心沉了下去。资金异常，人员关联……沈聿深果然不只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他在暗中布局，甚至可能买通了北冥家的人。
“他想做什么？”幕云初忍不住问。
北冥煜川冷笑一声，合上笔记本：“沈家老爷子身体不行了，底下几个儿子争权夺利。沈聿深想借外部之力，增加筹码。盯上我，算他胆子不小。”
他端起桌上的冰水喝了一口，眼神锐利如刀：“他接近你，一是想探听我的虚实，找我的弱点；二是万一事败，或许还能把你当成一颗棋子，用来牵制或报复我。毕竟，”他目光扫过幕云初，“你看起来，像是个能让我‘破例’的人。”
最后这句话，他说得平淡无波，却让幕云初的后背瞬间窜起一股寒意。她在他眼里，竟然已经被贴上了这样的“标签”？
“那我……”幕云初握紧了手指。
“照常。”北冥煜川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他既然想玩，就陪他玩到底。下次他再联系你，透露一点无关紧要的信息给他。”
幕云初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反向利用，引蛇出洞，甚至可能借此给沈家沉重一击。这很符合他冷酷高效的作风。
“透露什么？”她问。
北冥煜川沉吟片刻，眼底掠过一丝算计的冷光：“就说……我最近对城西那块流拍的地皮很感兴趣，但觉得价格虚高，还在犹豫。”
幕云初记下。这是极其专业的商业信息，由她这个“助理”口中“无意”透露出去，确实能增加可信度。
“小心点，别让他起疑。”北冥煜川补充道，语气里听不出多少关切，更像是在叮嘱一件工具不要出错。
“我知道怎么做。”幕云初点头。她知道自己成了他棋盘上的卒子，但这一次，她是知情且自愿的。为了自保，也为了……她说不清道不明的某种原因。
—
两天后，沈聿深的“关心”果然如期而至。这次他约在了法学院附近的咖啡馆，氛围更轻松，像是学长学妹之间的普通闲聊。
他先是照例问候了她母亲的病情（幕云初用“好转了，谢谢学长关心”带过），然后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向了实习和未来的职业规划，言语间透露出可以帮她进入沈氏旗下律师事务所实习的意愿。
幕云初按照北冥煜川的指示，表现出适当的感激和一丝对未来的迷茫。在对话间隙，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略带抱怨地低声说：“最近跟着北冥先生真是忙得晕头转向，各种项目评估会不断，光是城西那块地皮的资料就看了好几遍，他还是不满意，总觉得价格太高……”
她说话时语气自然，带着点打工人的小小抱怨，眼神却不着痕迹地观察着沈聿深。
沈聿深端着咖啡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底迅速闪过一丝精光，但脸上温和的笑容不变：“哦？北冥先生对城西那块地有兴趣？那块地之前流拍过，争议确实不小。看来北冥先生是看好它的长期价值？”
“ maybe吧，”幕云初耸耸肩，一副“老板心思你别猜”的表情，“反正我们下面的人就是不停查资料做分析，也不知道他最后会不会出手。”
沈聿深笑了笑，适时地转移了话题，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问。但幕云初能感觉到，他之后的谈话节奏稍微快了一些，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又坐了一会儿，沈聿深便借口还有事，提前离开了。
幕云初独自坐在咖啡馆里，慢慢喝完剩下的咖啡。她知道，鱼饵已经撒出去了。
当天晚上，她就接到了北冥煜川的电话。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冰冷的满意：“鱼咬钩了。沈聿深动用了那笔私募基金，正在秘密吸纳城西地皮周边几家小公司的散股，想抢先布局，等我出手时高价抛给我，或者以此作为谈判筹码。”
他的情报网络快得可怕。
“接下来怎么办？”幕云初问。
“等着。”北冥煜川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让他先吃点甜头。等他资金链绷得最紧的时候，我会让他知道，贪吃是要付出代价的。”
挂断电话，幕云初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江城的万家灯火。她仿佛能看到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正在这座城市的阴影里悄然上演，而她，正站在风暴眼的边缘。
几天后的深夜，幕云初刚从图书馆回到出租屋，手机突然疯狂震动起来。是沈聿深的号码。
她接起电话，对面传来的却不是沈聿深平时温和的声音，而是一种气急败坏、甚至带着一丝绝望的嘶哑：
“幕云初！是你！是不是你告诉北冥煜川的？！你和他联手给我下套？！”
幕云初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保持镇定：“学长，你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不明白？！”沈聿深在电话那头几乎是在咆哮，“城西那块地！北冥煜川根本就没打算要！他做了个局！他利用你放出假消息引我上钩！现在那块地被爆出有严重的环保遗留问题，根本不可能开发！价格暴跌！我的资金全被套死了！你知不知道那笔钱对我来说多重要？！你毁了我！你——”
电话那头似乎传来了什么争执声和杂音，随即通话被猛地切断。
幕云初握着手机，站在原地，心脏怦怦直跳。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沈聿深的崩溃，还是让她感到一阵心悸。北冥煜川的手段，果然狠辣决绝，不留余地。
几分钟后，她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北冥煜川。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刚刚摧毁了一个对手的得意：“沈聿深找你了？”
“刚打过电话。”幕云初如实回答。
“说了什么？”
“很激动，认为我们联手做局害他。”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北冥煜川冷淡的声音：“废物总是习惯把责任推给别人。不必理会。沈家内部现在更乱，他没机会再找你麻烦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掌控感，仿佛只是随手清理掉了一只碍眼的苍蝇。
幕云初忽然想起沈聿深最后那句绝望的“你知不知道那笔钱对我来说多重要”。她忍不住问：“他会怎么样？”
北冥煜川似乎轻笑了一下，那笑声冰冷刺骨：“怎么样？挪用巨额资金投资失败，在家族争斗中彻底出局，或许还会背上债务。这就是觊觎不属于自己东西的下场。”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转冷，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怎么？同情他？”
幕云初立刻摇头，尽管他看不见：“没有。只是……”她顿了顿，找了一个合适的词，“感受到了商业世界的残酷。”
“残酷？”北冥煜川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嘲讽，“这不过是常态。记住，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今天如果不是他死，明天可能就是你……或者我，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他的话音落下，电话两端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幕云初握着手机，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有些过速的心跳声。他最后那句话，像是在教导她，又像是在……无意中将她划入了他的同一阵营？
“早点休息。”北冥煜川忽然结束了通话，语气恢复了一贯的简洁冷淡，仿佛刚才那段带着一丝血腥味的对话从未发生。
幕云初放下手机，走到窗边。夜色深沉。
沈聿深的威胁暂时解除了。但她知道，自己在这潭深水中，又陷得更深了。她见证了北冥煜川的冷酷手段，也间接参与了他的布局。
她和他之间，那种基于冰冷交易和智力博弈的默契，似乎又掺杂了更复杂的东西——共谋的危险，共享秘密的紧密，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扭曲的信任。
她看着玻璃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眼神复杂。
而几乎就在同时，在她楼下的阴影里，一辆黑色的轿车无声无息地停驻了很久，直到她房间的灯光熄灭，才悄然滑入夜色，仿佛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