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宗肆醒来时,浑身上下火辣辣地疼,如同被碾碎又拼凑起来。
他艰难抬头,目光所及之处一片狼藉,空荡得令人心寒。
原本尚算奢华的宫殿,被彻底搬空了。
连一张床铺都没有留下。
他眼里流出血泪。
秦九微!十余年相伴,最后竟如此绝情!
他蜷缩在冰冷的墙角,忍受着背上荆棘带来的持续刺痛,以及脚底灼烧般的痛楚。
意识在模糊和清醒的边缘痛苦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其微小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门栓被轻轻拨动。
一个身材佝偻的老人闪身进来,又迅速将门掩好。
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宗肆认出了来人——是陈公公。
母妃在世时就在身边伺候的老人,母妃去后,他因年迈被调去了偏僻的杂役司。
“殿下!老奴来迟了!”他看清宗肆的惨状,声音瞬间哽咽。
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粗瓷水壶,还有一小瓶金疮药。
“殿下,快……快喝口水,这是老奴偷偷藏的……还有药……”
宗肆就着他枯槁的手,艰难地吞咽了一点温水,干裂的嘴唇得到一丝滋润。
看着陈公公布满皱纹的脸上真切的心疼,那死去的心泛起一丝涟漪,涌上微弱的酸楚。
“陈公公……谢谢……”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他摇摇头,抹着泪,颤抖着拿出金疮药,“快,先看看伤口!”
就在陈公公试图为宗肆脚上的焦伤涂抹药膏时。
寝宫角落的阴影里,一个佯装打盹的小太监,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很快,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宫门被再次粗暴地踹开!
这次闯入的,不仅有秦九微的亲卫,宗长慕竟然也出现了!
他脸色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靠在秦九微身上,裹着厚厚的狐裘。
看着角落里的宗肆和陈公公,眼神戏谑。
“好啊!人赃并获!”秦九微的声音如同寒冰,她大步上前,一脚踢飞了陈公公手中的水壶和药瓶。
水壶摔得粉碎,清水和药粉洒了一地。
她目光森然地盯着宗肆脚边的药瓶,“深更半夜,私相授受!这药瓶,看着可不像宫中之物!”
那个告密的小太监立刻跪倒在地,指着陈公公尖声道:“奴才看得清清楚楚!这老奴偷偷摸摸进来,拿着这来历不明的药瓶!还听见他们低声说什么‘燕国’!他们定是敌国细作!他……他通敌卖国!”
“你血口喷人!”陈公公气得浑身发抖。
宗长慕上前一步,语气痛心疾首:“哥哥,我都已经原谅你给我下蛊了,可是你,你怎可通敌呢?”
“通敌?”宗肆的心猛地沉入深渊,连辩解都觉得徒劳。
秦九微心疼地扶着宗长慕,冷冷道:“本来太子殿下已为你求情,让皇上放你出来,可是如今……”
“你毫无悔过之心!”
说着她收敛了神色:“趁着皇上还不知道,你赶紧说是谁指使你?传递了什么情报?”
“我没有……”宗肆的声音微弱却坚定。
“冥顽不灵!”秦九微失去了耐心。
宗长慕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后,她挥挥手命人拿来刑具。
在宗肆面前,将陈公公活活打死。
“不要!”他扑到濒死的陈公公面前,泣不成声。
“殿下,好好,好好活着……”老人话未说完便咽了气。
可不等他再多看几眼,就被侍卫粗暴地拖了起来。
不顾他满身的伤口,拖行着,穿过阴森漫长的宫道。
最终被投入了皇宫最深处、最阴暗潮湿的地牢。
鞭子抽打在早已血肉模糊的背上,盐水浇淋在焦黑的脚底,针扎指尖……种种酷刑轮番上演。
他们逼问着根本不存在的“同党”、“密信”、“燕国联络方式”……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宗长慕觉得无趣,他就像一件被榨干价值的垃圾,再次被丢回冰冷的寝宫。
宗肆躺在冰冷的地上,目光空洞。
死亡似乎成了唯一的解脱。
他艰难地坐起身,却瞥见墙角一只被人遗弃、残破不堪的纸鸢。
回忆汹涌而来:母妃含笑教他放飞,父皇笨拙地理线。
而秦九微躲在假山后,举着新做的纸鸢,眼睛晶亮,笑容纯粹。
“呵……”一声带血的轻笑从喉间溢出。
原来最痛的刑罚,是将最珍视的过往,撕碎践踏成尘。
心,彻底死寂成灰。
就在黑暗即将彻底吞噬他时——
“哒!哒!哒!”
清晰有力的马蹄声,骤然穿透厚重的宫墙!
洪亮通传,如惊雷炸响死寂的黎明:
“燕国迎亲使团——到!”
宗肆死寂的瞳孔骤然紧缩!身体剧颤!
终于可以离开这炼狱!
无论前方是深渊还是魔窟!
他用尽残存的气力,撑起破碎不堪的身躯。
目光灼如即将燃尽的烈焰,死死盯着那紧闭的生路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