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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腐骨滩坊市的喧嚣,是一种与仙宫截然不同的、赤裸而粗粝的嘈杂。

空气中混杂着海腥、煞气、劣质丹药的怪味、未干涸的血渍铁锈味,以及各种生灵身上散发出的、毫不掩饰的欲望与恶念。交谈声、讨价还价声、乃至偶尔响起的短促威胁与狞笑,都透着一股法外之地的混乱与野蛮。

云绾行走其间,那身简单的玄衣和过分平静冰冷的气质,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如同滴入浊油的一滴清水,虽极力内敛,仍不可避免地吸引着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

她对此毫无反应,如同行走在无人的旷野。意识核心冰冷地处理着周围的环境信息——潜在威胁等级、能量波动、可用资源点——却不对任何注视赋予额外的情绪权重。

她的目标明确:获取一些关于黑风煞海深处煞气脉络分布的信息,这有助于她寻找下一处更适合无情道修炼的场所。根据之前玉简的提示,这类信息通常掌握在一些常年在煞海搏命的小型佣修队伍或专门收购煞核的店铺手中。

她走向坊市深处一个相对较大的石屋店铺,招牌是用某种兽骨拼接而成,写着“百煞阁”三个歪扭大字。店铺门口站着两个气息彪悍、面露凶光的守卫,修为在筑基中期左右。

刚踏入店铺门槛,一股更浓烈的煞气混合着某种兽类的腥臊味便扑面而来。店内光线昏暗,陈列着各种沾染煞气的材料、矿石,以及一些封印在特制容器中、兀自跳动不休的各类煞核。

柜台后,一个身材肥胖、穿着华丽绸缎却难掩一身煞气的掌柜,正眯着眼睛拨弄着一个残破的算盘。见到云绾进来,他小眼睛里闪过一丝精明的打量,尤其是在她那一身看似普通却气息内敛的玄衣上停留了一瞬。

“这位道友,面生得很,想买点什么?”胖掌柜放下算盘,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容,却掩不住眼底的算计。

“黑风煞海深处,近三年的煞脉变动舆图。”云绾开口,声音平淡无波,直接说明来意。

胖掌柜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恢复自然:“哎哟,道友这可问着好东西了。煞脉变动舆图可是紧俏货,尤其还是近三年的,这价格嘛……”他搓着肥厚的手指,意有所指。

“多少。”云绾打断他的铺垫。

“五百……不,六百下品灵石!”胖掌柜报出一个明显虚高的价格,试探着云绾的底线。

云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双冰冷的眸子仿佛能穿透他虚伪的笑容,直接看到他内心那点算计。她并没有讨价还价,只是重复了一遍:“舆图。”

胖掌柜被她看得有些发毛,干笑两声:“道友,这价格已经很公道了,要知道为了绘制这图,我们可是折了好几个好手……”

就在这时,店铺门口的光线一暗,三个身材高壮、浑身散发着浓烈血煞之气的修士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毫不客气地将挡在门口的一个瘦小修士推搡到一边。

为首的是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壮汉,修为赫然达到了金丹初期,虽然气息虚浮驳杂,显然是靠杀戮和邪法强行提升上来的,但在这腐骨滩,已算是一号人物。他身后跟着两个筑基后期的同伴,同样一脸凶相。

“刘胖子!老子要的那批‘血煞钻’准备好了没有?”刀疤壮汉嗓门洪亮,震得店铺棚顶的灰尘簌簌落下。

胖掌柜一见到这三人,脸色立刻变得谄媚起来,连忙绕过柜台迎了上去:“哎呦!是血屠道友大驾光临!准备好了,早就给您备好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狠狠瞪了云绾一眼,示意她让开。

云绾仿佛没有看到他的眼神,依旧站在原地,目光落在柜台后方一卷看起来颇为古旧的兽皮上,那似乎就是她所要的舆图。

那被称为血屠的刀疤壮汉,见云绾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又见她气息内敛(无情道力特性),穿着普通,以为是哪个不开眼的散修,顿时狞笑一声,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就朝着云绾的肩膀抓来,口中骂骂咧咧:“哪来的不开眼的东西,给老子滚开!挡你血屠爷爷的路了!”

这一抓带着呼啸的风声和浓郁的血煞之气,若是寻常筑基修士,恐怕立刻就要骨断筋折。

店铺内其他的顾客和伙计都屏住了呼吸,有的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有的则下意识地后退几步,生怕被波及。胖掌柜更是连声道:“血屠道友息怒!息怒!我这就让她滚……”

然而,下一刻。

就在血屠那布满老茧、缠绕血光的大手即将触碰到云绾玄色衣袍的刹那。

云绾甚至没有回头。

她的身体如同未卜先知般,以一种看似极其细微、却妙到毫巅的角度,微微一侧。

血屠那志在必得的一抓,竟然擦着她的衣角落空了!

由于用力过猛,血屠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显得颇为狼狈。

“嗯?!”血屠稳住身形,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被挑衅的暴怒,“好个娘们!竟敢躲?!”

他身后的两个同伴也立刻围了上来,面色不善地堵住了云绾的退路,煞气腾腾。

店铺内的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胖掌柜急得满头大汗,两边都不敢得罪。

云绾这才缓缓转过身,正面看向血屠三人。

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如同在看三块挡路的石头,既无恐惧,也无愤怒,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那种极致的漠然,反而比任何凶狠的眼神更令人感到不适。

“舆图。”她再次看向胖掌柜,完全无视了旁边三个凶神恶煞的修士,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这种彻底的无视,彻底点燃了血屠的怒火。

“你找死!”血屠暴吼一声,周身血光暴涨,一只由浓郁血煞之气凝聚而成的巨手凭空出现,带着刺鼻的腥风和冤魂的哀嚎,猛地朝云绾当头拍下!这一次,他已然动了杀机!

金丹期修士的含怒一击,威力非同小可!店铺内的禁制光幕剧烈闪烁起来,似乎随时都会破碎。

周围的看客们发出惊呼,纷纷向后闪避。

胖掌柜更是面如土色,暗叫完了!

面对这足以将筑基修士拍成肉泥的血煞巨手,云绾终于动了。

她并没有施展什么惊天动地的法术,也没有祭出任何法器。

只是抬起了右手。

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一点幽蓝色的光芒微闪,凝聚着高度压缩的、冰冷纯粹的无情道力。

然后,对着那呼啸而下的血煞巨手,轻轻一点。

动作轻描淡写,甚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噗——!”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

那看似威力无穷、怨念冲天的血煞巨手,在接触到那一点幽蓝寒光的瞬间,竟如同遇到了克星一般,表面的血光迅速黯淡、消散,凝聚的煞气如同阳光下的冰雪,飞速消融瓦解!连其中的冤魂哀嚎也戛然而止!

几乎是眨眼之间,那庞大的血煞巨手便彻底崩溃,化为缕缕青烟消散无踪!

而云绾指尖那点幽蓝寒光,也随之隐没,仿佛从未出现。

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灵力的剧烈对冲。

只有一种绝对的、属性上的碾压与泯灭!

无情道力,对这类基于情绪、怨念、杀戮而产生的血煞之力,有着先天性的克制!

店铺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血屠脸上的暴怒瞬间凝固,转化为全然的惊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骇然!他对自己这一击的威力再清楚不过,即便是同阶金丹修士,也不可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化解!那女人指尖的蓝光……究竟是什么诡异力量?!

他身后的两个同伴更是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中的凶戾被惊疑不定所取代。

云绾依旧站在原地,玄衣之上纤尘不染。她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一下。

她再次将目光转向已经完全呆滞的胖掌柜,声音依旧平淡,重复着最初的要求,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飞了一只苍蝇:

“舆图。”

胖掌柜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再看云绾的眼神已经充满了敬畏和恐惧。他手忙脚乱地冲到柜台后,几乎是抢一般地将那卷古旧兽皮舆图双手奉上,声音颤抖:“在…在这里!道友您…您请看…价格好商量…不,送您了!送您了!”

云绾没有理会他语无伦次的话,接过舆图,神识迅速扫过,确认是真品且内容无误后,随手抛下几块足以覆盖正常价格的中品灵石,转身便向店外走去。

自始至终,她没有再看血屠三人一眼。

那三人僵在原地,脸色青白交加,尤其是血屠,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额角青筋暴跳,眼中充满了屈辱和不甘,但最终,却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刚才那轻描淡写的一点,所带来的诡异和威慑力,远远超过了轰轰烈烈的对拼。他摸不清对方的底细,更看不透那冰冷力量的本质,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玄衣女子的身影,消失在店铺门口。

直到她离开,店铺内凝固的气氛才骤然松弛下来,响起一片压抑着的、倒吸冷气的声音和窃窃私语。

“那…那女人什么来头?” “血屠居然吃瘪了?” “她刚才用的是什么功法?好生诡异!” “没看清…但血煞手竟然瞬间就没了……”

血屠听着周围的议论,脸色越发难看,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货架上,砸得禁制乱闪,怒吼道:“看什么看!都他妈给老子滚!”

众人噤若寒蝉,纷纷低头避开。

而此刻的云绾,早已走出坊市。

外界昏黄的光线落在她毫无表情的脸上。

她展开那卷兽皮舆图,仔细看着上面的标记,意识核心快速计算着最优路线和目标地点。

方才坊市中的冲突,于她而言,不过是一次微不足道的环境交互事件,如同走路时踢开了一块挡路的小石子。

未能在她心中,留下丝毫痕迹。

她收起舆图,选定一个方向,身影融入黑风煞海昏沉的天色之中。

依旧孤单,依旧稳定。

眼神,依旧冰冷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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