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湖心平台硌着后背,沈渊大口喘着气,胸腔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味。衣服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冷得刺骨,但更冷的是攥在手心里的那块暗金色碎片。
它安静地躺着,不再发烫,反而散发出一种深沉的、恒定的冰凉,表面的奇异纹路在微弱的天光下流转,中心那粒微小的黑色晶体仿佛一个凝固的、吞噬一切的黑洞。
世界坟墓……毁灭巨手……幽影……
这些词汇如同冰冷的钢钉,一下下凿进他的认知,重塑着他对此方世界的理解。118平方公里的土地之下,埋葬的不是泥土和岩石,而是无数文明的尸骸。所谓的“万界乐园系统”,不过是建立在尸山血海之上的、汲取毁灭余烬的装置。
荒谬,恐惧,还有一种被巨大命运砸中的窒息感,轮番冲击着他几乎麻木的神经。
旁边的林薇发出细微的呻吟,她周身的黑雾比之前浓郁了数倍,几乎凝成实质,翻滚间隐约可见痛苦扭曲的面孔幻生幻灭。她吸收了大量来自下方坟墓的混乱能量,状态似乎稳定了一些,但那种混乱和危险的气息也更加深邃。她蜷缩着,偶尔抽搐一下,对沈渊手中的碎片流露出本能的渴望,却又被某种更深层的畏惧压制,不敢靠近。
【幽能井汲取速率:45单位/日(封印稳定性:65%)】 【能量余额:1025点(缓慢恢复中)】 【警告:官方封印仍持续产生压制,并吸引关注。】 【特殊建筑蓝图“界碑(残)”已解锁,请于建造界面查看。】
系统的提示音将沈渊从冰冷的恍惚中拉回现实。
封印还在,压力未减。幽影的人虽然被暂时击退,但绝不会放弃。官方的人可能很快又会卷土重来。
他必须做点什么,在那之前。
挣扎着坐起身,他无视浑身的酸痛和冰冷,意识沉入系统。建造界面大部分依旧灰色,但一个新的、散发着微弱青铜色光芒的图标亮着——【界碑(残)】。
他点开蓝图。
【建筑:界碑(残)】 【类型:特殊/防御/领域】 【效果:微弱定义乐园边界,小幅度隔绝外部窥探(视觉及能量层面),极小幅度提升区域内能量活性。可消耗特定材料进行修复升级。】 【建造需求:乐园能量800点,石材x10单位,金属x5单位,“文明余烬”x1单位。】 【提示:“界碑”是定义领土、昭示主权的基础。完整的界碑甚至能扭曲局部规则。当前蓝图残缺,效果有限。】
定义边界?隔绝窥探?
沈渊的心脏猛地一跳!
这正是他现在最需要的!哪怕效果再微弱,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屏蔽外部对乐园内部的直接观测,尤其是能量层面的感应!这能大大增加他隐藏秘密的筹码,也能让官方和幽影的下一次探查变得更加困难!
800点能量!几乎是他现在的全部家当!
但他没有任何犹豫。
“立刻建造!位置……乐园正门入口处!”
【能量扣除800点。材料扫描中……】 【石材需求:检测到周边废弃建材(混凝土碎块、砖石)符合,可采集。】 【金属需求:检测到周边废弃金属构件符合,可采集。】 【“文明余烬”需求:检测到宿主持有物品“???(未鉴定)”蕴含极高浓度文明残留信息,可替代使用。是否确认使用?】
要用这块碎片?
沈渊看了一眼手心中那冰冷的暗金色,一咬牙:“确认!”
【材料齐全。开始建造……】
一股无形的力量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脚下的大地传来极其细微的震动。远处,散落在荒草中的巨大混凝土碎块、锈蚀的钢筋铁皮、断裂的砖石……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拾起,悄然化作一道道灰白色的流沙,没入地面,朝着乐园正门的方向汇聚而去。
他手中的暗金色碎片也微微震动起来,表面的纹路亮起,然后突然脱离他的手掌,悬浮而起,化作一道暗金色的流光,箭一般射向正门!
整个过程安静而迅速,没有任何炫目的光效,只有一种深沉的土地翻动和物质重组的闷响。
几分钟后,系统提示响起。
【建造完成!】
沈渊立刻调出系统地图。
只见代表乐园正门入口的位置,多了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灰色石碑图标。
他站起身,踉跄着朝着正门方向跑去。
穿过荒废的广场,越过锈蚀的设施残骸。
当他能看到那破败的售票大厅时,脚步猛地顿住。
就在大厅前方约五十米处,原本空无一物的荒地上,赫然矗立起一座石碑。
碑体并不高大,约一人半高,通体呈现一种沉郁的、仿佛历经万载风霜的青灰色,材质非石非玉,表面粗糙,布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自然形成的沧桑蚀痕。
碑体的正面,没有任何花哨的装饰,只刻着两个巨大的、古朴而扭曲的字符。那字符不属于他所知的任何语系,笔画苍劲,仿佛蕴含着某种沉重的律令,一眼望去,竟让人心神微震,不敢久视。
而在碑体的最顶端,深深嵌入了那块暗金色的碎片,此刻它光芒内敛,中心的黑色晶体如同碑石的瞳孔,冷漠地俯瞰着前方荒原。
以这座界碑为起点,一道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透明波动,如同一个倒扣的碗,缓缓笼罩了整个乐园的入口区域。
空气似乎变得凝滞了一些,远处吹来的风经过这片区域时,仿佛遇到了无形的阻碍,变得舒缓而安静。那种无时无刻不被外部窥视的感觉,虽然未曾完全消失,但确实减弱了一丝。
最重要的是,沈渊感觉到,一直压制着身心的那道官方封印的力量,在触及这层微弱波动时,竟然产生了一种被“排斥”和“混淆”的感觉!虽然无法破除,但其带来的压制效果,似乎被这新生的界域力量抵消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有效!真的有效!
沈渊走到界碑前,伸手触摸那冰冷的碑身。
一股深沉、苍凉、却又带着一丝微弱生机的意念,顺着指尖传入他的脑海。那是一种扎根于此、宣告存在的固执,一种拒绝窥探、守护秘密的屏障。
【界碑(残)】运转正常。能量稳定。
就在他稍稍松口气的时候,一阵急促的汽车引擎声由远及近!
不是公务车,也不是采访车,而是好几辆改装过的、看起来极具力量感的越野车和皮卡,卷着漫天尘土,如同一群鬣狗般冲了过来,一个急刹,蛮横地停在了界碑之外不到十米的地方!
车门砰砰打开,跳下来十几号人。
为首的正是昨天那个蓝发挑染、脾气火爆的心瑶,她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苍白,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羞辱后的愤怒和狠厉。她身边是那个技术男,还有其他几个“掘金小队”的成员,以及几个看起来流里流气、不像善茬的生面孔。
他们手里拿着棒球棍、钢管,甚至还有人拎着汽油桶!
“就是他!那个装神弄鬼的混蛋!”心瑶一眼就看到了界碑旁的沈渊,立刻尖声指着他对身后的人喊道,“砸了他的破棚子!看他还怎么吓人!”
“妈的!昨天差点把老子吓尿!今天非得给你点颜色看看!”一个满脸横肉的光头壮汉吐了口唾沫,抡起棒球棍就往前走。
然而,就在他一步跨过界碑所在的那条无形界线时——
异变陡生!
壮汉的动作猛地一僵,脸上的凶狠瞬间凝固,然后如同慢镜头般,转化为一种极致的、扭曲的恐惧!
他仿佛看到了什么无比可怕的东西,眼球暴突,嘴巴张大到极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手中的棒球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双腿剧烈颤抖着,裤裆迅速湿了一片,然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不似人声的尖叫,连滚爬爬地倒退回去,摔倒在地,指着界碑后的空气,语无伦次地嚎叫:“鬼!有鬼!别过来!别过来啊!”
心瑶和其他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强哥!你怎么了?!”有人想去拉他。
“别过来!线!那条线!不能过!”那壮汉像是看到了更恐怖的东西,手脚并用地往后爬,涕泪横流。
心瑶又惊又怒,看向界碑后依旧面无表情的沈渊,厉声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沈渊心中也是惊疑不定。界碑的效果……似乎不只是隔绝窥探?还能主动引发恐惧?是那块碎片的效果?
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抬手指了指界碑,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底发寒的意味:
“规矩立下了。”
“越界者,自负后果。”
他的目光扫过那几桶汽油,眼神骤然变冷:
“想放火?”
他往前踏了一步,正好站在界碑之内。
“可以。试试看,是你的火先点着,还是你的脑子先被吓疯。”
话音落下的瞬间,界碑顶端的暗金碎片,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一股无形无质、却冰冷彻骨的恐惧力场,以界碑为中心,如同潮水般向外扩散了一瞬!
心瑶和技术男等人同时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仿佛被什么极其可怕的掠食者盯上,心脏骤停,呼吸困难,下意识地集体后退了好几步,脸上血色尽失!
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抗拒的警告!
他们看着界碑后那个身影模糊、仿佛与身后巨大废墟融为一体的年轻人,又看了看那个已经吓疯了的同伴,以及那座沉默矗立、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青灰石碑……
所有的愤怒和狠厉,都被更原始的恐惧彻底压垮。
“怪……怪物!这地方是活的!”技术男声音发颤,手里的仪器掉在地上都浑然不觉。
心瑶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句狠话,只是用看魔鬼一样的眼神看着沈渊,最终恐惧战胜了愤怒,尖声道:“走!快走!离开这鬼地方!”
一群人手忙脚乱地拖起那个还在胡言乱语的壮汉,如同丧家之犬般逃回车里,引擎咆哮着,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狼狈逃离,只留下满地狼藉的车辙和一股尿骚味。
沈渊独自站在界碑之下,看着他们逃远,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界碑的效果,远比他想象的更强。那暗金碎片……
他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那冰冷的碑体上。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界碑粗糙的碑面上,那些原本古朴扭曲的字符下方,似乎因为刚才的能量激发,又悄然浮现出了一行更小的、同样是未知语言的铭文。
这行铭文的气息,与他之前在那世界坟墓的能量洪流中感知到的某个碎片……异常相似。
仿佛是对那毁灭一幕的冰冷注脚。
他看不懂文字,却能模糊感知到其中蕴含的意象——
那是宣告,是铭刻,是对所有觊觎者的最后警告。
其意大致为:
【此界已葬,万灵止步。】 【擅闯者,皆饲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