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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院的雨夜,冷得能冻死人。
雨水从屋顶的破洞滴下来,吧嗒,吧嗒,砸在地上,也砸在我心里。
远处主院,隐隐约约传来琴声。
是萧北辰的琴。
他曾说过,他的琴,只为安宁而奏。
现在,他为了另一个女人,又弹了起来。
真可笑。
喉咙里一阵腥甜,我猛地侧过身,咳得撕心裂肺。
一口血喷出来,染红了枕头。
我看着那摊刺眼的血,突然就笑了。
笑得停不下来,眼泪混着血往下流。
萧北辰,你真行。
你终于把我逼死了。
我沈清禾在你心里,果然连条狗都不如。
那一刻,什么爱,什么恨,什么不甘心,都他妈的滚蛋了。
我对这个男人,彻底死心了。
他要我死,行,那我就“死”给他看。
但不是这么窝囊地死。
我要活下去。
不是为了任何人,就为了我沈清禾自己,堂堂正正地活一次。
我懂医术,知道有一种叫“龟息草”的药,能让人进入假死状态,跟死人一模一样。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从贴身荷包里摸出一个小油纸包,里面是我偷偷藏起来的几味药材,其中就有龟息草。
我还摸出了一块碎银子。
我叫来了那个给我送饭的粗使婆子,王婆。
她是个老实人,平日里没少帮我。
我把银子和药包塞到她手里,看着她的眼睛,把我的计划一五一十地说了。
“王婆,这是笔交易。你帮我,这银子是你的,你下半辈子不愁。不帮,我今晚就死这儿,你也落不着好。”
王婆吓得脸都白了,但看着我眼里的决绝,她最后还是一咬牙,点了头。
“夫人,您放心。老奴……豁出去了!”
交代完一切,我再没任何留恋。
我把那包龟夕草混着冷水,一口吞了下去。
真他妈的苦。
闭上眼睛,我好像又看到了江南的梅花。
沈清禾,死了。
从今以后,这世上再没有沈清禾。
只有,何苏。
外祖母的姓,复苏的苏。
我醒来的时候,正躺在一块石板上。
天亮了,阳光透过树叶缝隙照在脸上,暖洋洋的。
我活下来了。
身边立着一块无字的石碑,旁边放着一个小包袱,里面是我的医书和几件旧衣服。
王婆心善。
我对着无字碑,磕了三个头。
从此,我与定北侯府,与萧北辰,恩断义绝,生死不复相见。
我背上包袱,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死”了的消息,萧北辰是第二天下午才知道的。
他正在陪柳莺莺画画。
听管家说完,他拿笔的手顿了一下,一滴墨毁了一幅画。
他的脸上,没有半点悲伤,只有一种卸下包袱的轻松。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
旁边的柳莺莺立刻装出一副伤心的样子:“姐姐怎么就去了……都怪我……”
萧北辰把她搂进怀里,温声安慰:“不关你的事。她命薄,福浅,怨不得别人。”
管家问后事怎么办。
萧北辰不耐烦地挥挥手:“一个庶女,不必大办,找个地方随便埋了。”
他以为,弄死我这个碍眼的赝品,他就能和他的“完美替身”过上好日子了。
可他不知道。
从我“死”的那一刻起,他的报应,才刚刚开始。
他很快发现,府里到处都是我的影子。
他会下意识地走到我院子前,看着那片被他亲手毁掉的药圃发呆。
他会在夜里,习惯性地走向我的房间,到了门口才想起来,里面已经没人了。
有一次他腿伤犯了,疼得满头大汗,脱口而出:“沈清禾……我的护膝呢?”
喊完,他自己都愣住了。
那个会给他做护膝的女人,已经被他逼死了。
而他怀里的柳莺莺,只会嗲着嗓子说“侯爷你好厉害”,却连他有腿伤都不知道。
他开始烦躁,开始失眠。
他发现柳莺莺除了那张脸,没一样比得上我。
她模仿安宁,模仿得那么刻意,那么假。
不像我,虽然只有七分像,但我就是我。
那个会顶撞他,也会在他生病时默默熬药的沈清禾。
他心里那个洞,非但没被填上,反而越来越大。
大到让他开始害怕了。
可惜,这世上,最没用的就是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