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兽语初啼与灵石之渴
茅屋内的空气凝固如铅。
芥子寰宇袋绽放的暗金光芒，将破败的墙壁、漏风的屋顶、冰冷的泥地都镀上了一层流动的、威严而神秘的光晕。那光芒的核心，是悬浮在布袋上方、高达近丈的仙尊虚影。姜坤须发皆张，残破的万兽仙袍虚影无风自动，那双蕴藏着洪荒星辰的眼眸低垂，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巨山，压得林小凡几乎喘不过气。那浩瀚如渊的威压，带着古老兽群的咆哮嘶鸣，让他灵魂都在颤栗。
这就是仙尊！哪怕只剩一缕残魂依附袋中，其存在本身，也足以让这凡俗的茅屋化为神圣与卑微交织的奇异殿堂！
狂喜如同岩浆在林小凡胸中奔涌，几乎要冲破喉咙呐喊出来。他成功了！他引气入体，唤醒了这尊通天彻地的存在！御兽仙法！掌控万兽！一步登天的幻景在他眼前绚烂展开！
然而，这股狂喜仅仅持续了不到三息。
噗——
一声轻微的、如同烛火被风吹灭的声响。
袋口冲天而起的暗金光芒猛地一黯！那高大威严的仙尊虚影，如同信号不良的影像，剧烈地波动、闪烁起来！边缘处甚至开始出现溃散的迹象！那股浩瀚磅礴的威压如同退潮般急速衰减，茅屋内的空气重新开始流动，扬起的草木灰缓缓飘落。
林小凡输送过去的那一丝微弱的、带着驳杂五色光晕的灵力，如同投入无底深渊的一滴水珠，瞬间被吞噬殆尽，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持久。
姜坤那模糊却威严的面容上，清晰地浮现出一抹难以言喻的……虚弱与无奈。那目光中的星辰之光也黯淡了几分。
“练气……一层……” 苍老而疲惫的声音直接在林小凡识海中响起，带着一丝意料之中的叹息，“驳杂……五灵根……这点微末灵力……连维系老夫……片刻清醒……都……捉襟见肘……”
林小凡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透心凉。他丹田气海中那针尖般大小的地方，此刻空空荡荡，刚才强行抽取那一丝灵力带来的虚弱感正清晰地反馈回来。炼气一层……原来如此弱小吗？
“欲启此……芥子寰宇袋……取出其中封存之物……” 姜坤的声音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中断，“需……精纯灵力……构筑……稳固空间通道……非……筑基之境……不可为……”
筑基？！
这两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林小凡刚刚燃起希望的心上。筑基！那是传说中仙师才有的境界！在黑石镇这种地方，炼气一层都已是奇迹，筑基？那需要多少资源？多少时间？而他，只有这该死的五灵根！
绝望的阴影再次笼罩下来，比半年前更加沉重。
“然……” 就在林小凡心如死灰之际，姜坤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丝转机，“血契相连……汝既已引气……老夫……虽无法汲取袋中封存之力……却可……以器灵之身……助汝……参悟……御兽大道……”
御兽大道！
这四个字如同黑夜中的微光，瞬间点亮了林小凡黯淡的眸子。
“汝之灵力……稀薄驳杂……操控……高阶灵兽……无异痴人说梦……” 姜坤的声音越来越弱，虚影闪烁得更加厉害，“然……天地万物……凡有灵性者……皆可沟通……初阶妖兽……乃至……凡俗野兽……其神魂微弱……意志混沌……只需……一丝精纯神念……辅以……特定法诀引导……或可……建立……粗浅联系……驱策……以为耳目爪牙……”
林小凡的心脏猛地一跳！控制野兽？哪怕只是最弱的兔子、刺猬？这对于一个在山野中挣扎求生、时刻面临危险的穷小子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多一双眼睛，多一个预警，甚至能驱使野兽去探路、寻找食物……生存的几率将大大增加！
“凝神……静气……” 姜坤的意念陡然变得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火星，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老夫……传你……《万灵御兽诀》……最粗浅……入门篇章……‘兽语通心’篇……”
一股比引气口诀更加玄奥、带着无数细微兽类嘶鸣咆哮烙印的信息流，瞬间涌入林小凡的识海！信息流中，包含了如何凝聚精神意念，如何感应兽类神魂波动，如何以特定频率的神念波动模拟安抚、震慑、驱策等简单指令的法门！这些法门看似简单，却直指沟通生灵本源的至理！
“勤加……练习……感应……沟通……方为……御兽之基……” 姜坤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切记……神念运转……亦需……灵力支撑……汝之境界……操控……凡俗野兽……尚可……尝试……练气中期……或可……勉强……驾驭……低阶……无害妖兽……”
虚影剧烈地闪烁了几下，如同即将熄灭的灯火。
“欲……精进……灵力……乃根本……” 最后几个字，如同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此界……灵气……稀薄……如荒漠……需……灵石……灵药……外力……补益……”
“灵石……蕴含……精纯……天地灵机……”
话音未落，那高大的虚影如同泡沫般，“啵”的一声轻响，彻底溃散，化作点点黯淡的金芒，缩回了光芒尽敛的芥子寰宇袋中。袋口自行收紧，细绳系好，恢复成那个毫不起眼的深褐色布袋，静静躺在床板上。
茅屋内，只剩下林小凡粗重的喘息声，以及心头那沉甸甸的“灵石”二字。
灵石？那是什么？他只在镇上茶馆说书先生唾沫横飞的故事里听过，据说是指头大小、蕴含天地精华的宝贝，是仙师老爷们修炼的命根子！在黑石镇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他连见都没见过！
希望的火苗刚刚燃起，就被冰冷的现实狠狠浇了一盆水。御兽诀入门了，但需要炼气中期才能尝试控制最低阶的无害妖兽？而要提升境界，需要灵石这种传说中的东西？
林小凡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手心，带来一丝刺痛，却压不住心头的憋闷和无力。他看着那个安静的布袋，又感受了一下自己丹田气海中那可怜的一丝微弱灵力。
路，似乎更窄了。但至少，他手里多了一把名为“御兽诀”的、还极其钝涩的柴刀。
—
接下来的日子，林小凡的生活节奏变得更加诡异而疯狂。
他依旧每日进山采药打柴，但目标不再是那些廉价的普通草药。他的目光如同鹰隼，疯狂搜寻着姜坤烙印中那些能微弱补充灵力、滋养身体的草药——凝血草、聚气花、地根藤……哪怕只找到指甲盖大小的一株，也视若珍宝。
回到茅屋，熬煮那味道更加古怪、药力却微弱得可怜的汤药，捏着鼻子灌下，忍受着腹中那点可怜的灼热麻痒感。
然后，便是修炼。
引气入体后，感知天地灵气变得清晰许多。然而，在这灵气荒漠般的黑石镇，每一次呼吸吐纳，都像是在沙砾中淘金。丹田气海如同一个永远填不满的、遍布孔洞的破口袋，好不容易吸纳一丝驳杂的五行灵气，稍有不慎便又逸散大半。进展缓慢得令人绝望。
修炼之余，便是《万灵御兽诀·兽语通心篇》的练习。
这比引气入体更加艰难，也更加……可笑。
林小凡盘膝坐在冰冷的泥地上，闭上眼，努力凝聚那微弱得可怜的精神意念。按照法诀所述，想象自己的意念如同无形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出体外，去感应周围生灵的神魂波动。
感应？他首先感应到的，是墙角那只正在啃噬茅草根的老鼠。那是一种极其微弱、混乱、充斥着“饥饿”、“警惕”、“啃食”等原始本能的意识碎片。林小凡试图将自己的意念波动调整到一种“安抚”、“无害”的频率，小心翼翼地靠近。
结果——
“吱！” 墙角的老鼠如同被踩了尾巴，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猛地窜入墙角的破洞，消失不见。林小凡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仿佛被一根细针狠狠刺了一下，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发黑。神念反噬！
他又将目标转向屋外树梢上的一只麻雀。意念刚触及那小小的、充满“自由”、“飞翔”、“觅食”意识的灵魂，麻雀便如同受惊般，“扑棱棱”振翅高飞，只留下一串惊慌的鸣叫。林小凡再次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灵力运转都滞滞了一瞬。
失败。失败。还是失败。
他尝试的对象从老鼠、麻雀，到路过的野狗（差点被追着咬），再到溪水边晒太阳的乌龟（毫无反应），最后，只能将目标锁定在最温顺、神魂波动也最微弱的生物上——草丛里的蚂蚱，石头下的潮虫。
过程依旧惨不忍睹。意念消耗巨大，灵力也飞速流逝。往往练习不到半个时辰，他就脸色煞白，头痛欲裂，丹田空空如也，只能瘫倒在地，大口喘息。
茅屋后的草丛里，时常能看到林小凡趴在地上，鼻尖几乎贴着草叶，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一只慢吞吞爬行的蜗牛，口中念念有词，额头青筋暴起。路过的镇民偶尔瞥见，无不摇头叹息：“林家那小子，怕不是饿疯魔怔了……”
屈辱、疲惫、挫败感如同附骨之蛆。每一次神念反噬带来的头痛，都让他恨不得用头撞墙。但一想到那半年之期的恐怖，想到姜坤提及“灵石”时那沉重的语气，想到那遥不可及却关系着生死的练气中期……他只能咬碎牙齿和血吞，一次次爬起来，一次次凝聚起那微弱的精神，投向那些卑微的生灵。
时间在汗水、头痛和一次次的失败中悄然流逝。三个月，如同在荆棘丛中艰难爬行。
—
黑石山脉边缘，一片向阳的碎石坡。午后的阳光带着一丝暖意，驱散了些许山间的湿寒。
林小凡蹲在一块半人高的黑色岩石旁，屏息凝神。他脸色依旧苍白，眼窝深陷，但那双眸子却异常专注，如同盯住猎物的鹰隼。在他前方几步远，一只肥硕的灰色野兔正警惕地竖起耳朵，粉红的三瓣嘴快速咀嚼着几根嫩草，红宝石般的眼睛不时扫视四周。
林小凡没有立刻尝试。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丹田内那比三个月前凝实了一丝、却依旧微弱的五色气旋缓缓转动。他将意念沉入识海，运转《兽语通心篇》的法诀。
这一次，他没有急于将意念粗暴地探出。而是如同编织一张无形的网，极其耐心、极其轻柔地将自己的精神意念，以一种“无害”、“平静”、“带着草木气息”的特殊频率，缓缓地、如同水波般弥漫开来，笼罩向那只野兔。
没有强行侵入，没有试图掌控。只是如同融入周围的环境，如同一缕无害的风，一片飘落的叶。
野兔咀嚼的动作微微一顿，长耳朵警觉地转动了几下，红眼睛疑惑地看向林小凡的方向。它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但那种感觉太微弱，太自然，让它升不起强烈的警惕。
林小凡的心跳如擂鼓，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种“融入”的状态，意念的触须如同最轻柔的绒毛，缓缓靠近野兔那微弱的、充斥着“进食”、“安全”、“阳光”等简单意念的神魂核心。
近了……更近了……
他能“听”到野兔意识中那单调的咀嚼声，感受到它对阳光的舒适感。
就是现在！
林小凡意念猛地一凝！并非攻击，而是将一股强烈的“危险！快跑！”的意念波动，如同尖针般，狠狠刺入野兔那简单混沌的意识之中！
“吱——！”
野兔如同被滚水烫到，发出一声惊恐至极的尖叫！它甚至顾不上咀嚼到一半的草叶，后腿猛地一蹬，化作一道灰色的影子，慌不择路地朝着林小凡身侧、一块布满尖利棱角的黑色岩石狠狠撞去！
成了？！林小凡心中一喜，但随即脸色大变！
他输入的意念指令是“跑”，但蕴含的“危险”情绪太过强烈，直接让野兔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以至于失去了基本的判断力！
眼看那肥硕的灰色身影就要一头撞上尖锐的岩石，非死即伤！
“停下！” 林小凡心中狂吼！几乎榨干了丹田气海中最后一丝灵力，混合着全部精神意念，化作一道更加凝聚、带着不容置疑的“静止”意志，如同无形的绳索，狠狠套向那只失控的野兔！
嗡！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瞬间袭击了林小凡！他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但他死死咬住舌尖，血腥味在口中弥漫，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那只狂奔的野兔，在距离尖锐岩石不足半尺的地方，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原地！四条腿保持着奔跑的姿势，却再也无法迈出一步，只有身体因为惯性还在微微前倾颤抖。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一种被强行束缚的茫然。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噗通。
林小凡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跌坐在冰冷的碎石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瞬间浸透了后背，头痛欲裂，丹田空空如也，连抬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只被强行定住的野兔，在林小凡意念松懈的瞬间，也猛地挣脱了束缚。“吱！”地发出一声劫后余生的尖叫，化作一道灰影，眨眼间就消失在茂密的灌木丛中，只留下几根被蹬飞的草叶和……一滩被吓出来的新鲜兔粪。
林小凡瘫坐在碎石地上，看着那滩兔粪和野兔消失的方向，感受着身体透支带来的强烈虚弱感和头痛，脸上却没有半分沮丧。
他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露出沾着血迹的牙齿。
成功了！
虽然笨拙！虽然失控！虽然耗尽了他所有的力量只换来一只野兔片刻的停顿和一滩粪便！
但他确确实实，第一次，用《万灵御兽诀》，影响了一只活物的行为！
兽语初啼，纵然嘶哑难听，却已在这片灵气荒漠的边陲之地，艰难地发出了第一个音节。脚下的路依旧布满荆棘，通往炼气中期、通往灵石、通往真正御兽大道的路途漫长而艰险。但此刻，少年眼中燃烧的火焰，比任何时候都要炽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