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死一般的寂静,被怀里那均匀温热的呼吸声,轻柔地打破了。
关只只睡得很沉,像一只打累了仗,终于找到安全港湾的小兽,把自己全部的重量和信赖,都交给了这个温暖的“柱子”。
她那件湿透了的小衣服,像一块冰冷的膏药,紧紧地贴在谭从川的胸膛上。
冰凉的湿意透过他昂贵的衬衫布料,渗入他的皮肤,激起一阵细微不适的寒颤。
令人不适的湿意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小小的身体里,不断的传来的暖流。
一冷一热,一外一内。
一种矛盾又无比真实的感受。
谭从川就这么抱着她,一动不动。
他感觉怀里的小东西是一个甜蜜的麻烦,一个他此生都无法解开,也绝不想放手的劫难。
他多年来的冷静自持,都被这小东西彻底打乱绑架了。
他低头看她,带着泪痕的小脸,微微卷翘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异常的乖巧。
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却被一道冰冷的声音,再一次,无情地撕碎了。
“她姓关。”
关屹终于开口了。他没有再看谭从川,而是将目光,落在了那个沉睡的孩子身上。眼底没有丝毫的温情,更像是在审视一件价值连城的资产。
“按照规矩,她应该跟我回关家。”
这句话,没有质问,没有商量,只是一句冰冷不容置喙的陈述。
谭从川抱着孩子的手臂,在那一瞬间,猛地收紧。一股从未有过夹杂着暴怒和极致恐惧,如同被唤醒的野兽,猛地从他心底最深处冲了出来!
他缓缓地抬起头,眼底因为温情产生的温柔,早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怒气。
他看着关屹,带着绝对力量的的声音,给出了他的回答。
“她也是我的女儿。”
他顿了顿,将怀里那个温软的小身体,朝自己怀里拢了拢。
“有我在,谁也别想,动她一下。”
那句“有我在,谁也别想,动她一下”的宣言,拉开了属于两个男人之间战争开始的声响。
关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底寒意更甚,却没有再开口。他就像一个极具耐心的顶级猎手,在锁定猎物唯一的弱点后,便不再急于进攻,而是等待最佳一击致命的时机。
办公室里,陷入了一种比刚才更加诡异的死寂。
谭从川抱着怀里那团温软的小东西,像抱着一个随时都会引爆的炸弹,全身的肌肉都因为戒备而紧紧地绷着。
就在这时,从她那件湿透了的小衣服上,渗透了他的衬衫,紧紧地贴在了他滚烫的胸膛上。
他猛地回过神来,所有的戒备和敌意,在那一瞬间,都被一个更加实际的问题所取代。
她穿着湿衣服。
这么睡下去,一定会感冒。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中所有的混乱。他几乎是本能地,将所有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怀里这个需要他保护的小东西身上。
他必须给她换衣服。
立刻,马上。
这个念头,甚至压过了他对关屹的所有敌意。
他没有再看关屹一眼,仿佛那个能搅动抚京风云的男人,此刻在他眼里,已经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他抱着怀里熟睡的小东西,走到了办公室角落那张宽大的真皮沙发旁。
他弯下腰,笨拙到僵硬的动作,将那个柔软的小身体,放在了沙发上。
然后他抬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特助。
特助如蒙大赦,立刻像是被激活的机器人,抱着那个装满了母婴用品的巨大购物袋,小跑的姿态冲了过来,将袋子放在了谭从川的脚边。
谭从川蹲下身,在那堆他完全不认识的婴儿用品里,胡乱地翻找着。他的动作很急,却又刻意放得很轻。
他终于翻出了一套看起来像是睡衣,带着小熊图案的纯棉衣裤。
他拿着那套小得可笑的衣服,又看看那个睡得毫无防备的小东西,第一次,感到了什么叫真正的束手无策。
他该怎么……下手?
而这一切,从他抱着孩子走向沙发,到他蹲在地上翻找衣物……都被不远处的关屹,一分不差地,尽收眼底。
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那么冷冷地看着。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却为了给一个孩子换衣服,而显得狼狈笨拙,又专注。
那份专注里,没有一丝一毫的伪装。
那套带着小熊图案的纯棉衣裤,拿在谭从川那双习惯了签署百亿合同的大手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他单膝跪在沙发边,看着那个睡得毫无防备的小东西,第一次,感到了什么叫真正彻底的束手无策。
他该怎么……下手?
他活了三十年,解开过复杂的商业难题,却从未解开过一个两岁孩子身上那件湿透了的小小睡衣。
他深吸一口气,伸出那只还在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试探性地碰了碰她湿漉漉的衣领。
那上面的纽扣,小得像米粒,在他的指腹下,显得无比陌生而又艰难。他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把这个温软脆弱的小东西弄坏,或者把她吵醒。
然而,他越是小心,就越是出错。
他因为紧张而有些汗湿的指尖,触碰到了她颈窝里温热敏感的皮肤。
“唔……”
一声极轻带着浓浓奶味,极度不满的哼唧,从熟睡的小东西喉咙里溢了出来。
她的小脑袋在柔软的沙发上烦躁地蹭了蹭,小小的眉头在睡梦中紧紧地蹙起,似乎在抗议打扰了她美梦的冰冷触感。
这声哼唧,像一声惊雷,正正地劈在了谭从川的天灵盖上。
他整个人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停了,那只伸出去的手,尴尬且不知所措地悬在了半空中。
而这一切,从他笨手笨脚的尝试,到那个孩子不满的反应,都被不远处的关屹,尽收眼底。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同样小小的总是哭闹不休的关厌。
在她还是个婴儿的时候,他也曾这样,为她换过尿布,穿过衣服。他算不上熟练,但总得来说,比眼前这个连纽扣都解不开的男人,要好上千倍。
他看不下去了。
这种浪费时间的无能,简直是在挑战他忍耐的极限。
在几乎没有声音的脚步声中,关屹那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的冰冷气压,走到了沙发边。
他甚至没有看一眼,那个彻底僵住的谭从川,只是垂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看着沙发上那个因为被打扰而蹙起眉头的小东西。
然后,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像是在下达一个命令。
“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