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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阎阜贵正埋头算计着那几盆月季能带来的收益,身后那沉稳迥异的脚步声让他心里“咯噔”一下。

这步子,落地有声,节奏分明,带着一股子院里人没有的硬朗和……压迫感?

他猛地直起身,推了推滑到鼻梁的眼镜,眯着眼回头望去。

阳光恰好掠过门楼,将来人的轮廓勾勒得清晰起来。

一身洗得发白却依旧笔挺的军绿色戎装,身姿挺拔如松,浓眉之下,一双眼睛深邃锐利,正平静地扫视着院落。

阎阜贵心里飞快地拨起了算盘:军人?看这气度不像普通兵。

可这脸生得很,南锣鼓巷这片有这号人物?

等等……这眉宇间,怎么隐隐约约透着点说不出的熟悉感?像是在哪儿见过……

他脸上瞬间堆起那种惯有的、热情又带着几分审慎的笑容,搓着手就迎了上去,脚步又快又轻,像生怕惊走了什么似的。

“哟,这位……小同志?”阎阜贵试探着开口,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既有管事大爷的权威,又不失对待“可能人物”的客气,

“瞧着面生啊?是来找人?还是有啥事?

我是这院里的三大爷阎阜贵,也是街道任命的联络员。

这院里院外、各家各户的情况,没有我不清楚的!您要打听什么,问我就对了!”

他话说得漂亮,眼睛却像探照灯似的,飞快地扫过何江海肩章(虽旧但依稀能辨出不是普通士兵)、双手(空着?)、裤腿(沾着些许尘土,像是远道而来),

心里迅速评估着来人的价值和可能带来的“麻烦”或“好处”,警惕性与算计几乎同时拉满。

这年头,管事大爷兼着监测之责,但到了阎阜贵这儿,首要功能先得是“雁过拔毛,信息变现”。

何江海停下脚步,目光如沉水般落在阎阜贵那看似热情实则精光闪烁的脸上。

十年了,这老抠见到生人第一反应还是这套,几乎没变!

妈的,也不知道哪个瞎了狗眼的给这瘪犊子做管事大爷!

何江海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小阎,十年不见!

你这‘热心肠’真他妈是一点没变。

还是这么下作,你他妈的真是丢了山西人的面皮!”

阎阜贵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搓着的手也停了下来。

小阎?!

阎阜贵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针扎了。

三句话,看着不怎么脏,但是真特么的比粪坑还脏,这同志真的是太过分了!!

“小阎”这称呼,像揭开了陈年的疤,带着一股子他早已遗忘的、被人居高临下审视的屈辱感。

院里现在谁不尊他一声“三大爷”或“阎老师”?

哪怕是聋老太,也不敢这么叫!

这小子算什么东西?

阎阜贵心里那叫一个不舒坦。

可当他撞上何江海那双眼睛,所有的不忿瞬间冻住了。

那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深潭,底下却仿佛沉着尸山血海的影子,锐利得能剥开他层层算计的皮,直刺到那点见不得光的小心思。

阎阜贵后颈窝倏地窜起一股凉气,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江海?”

他喉咙发干,声音挤出来都变了调,

“真是你?你…你没…?”那个“死”字在他舌尖滚了滚,硬是没敢吐出来。

眼前这人活生生站着,比十年前更硬朗,更骇人。

“如你所见,刚回来。”何江海语气淡得像白开水,却重得能砸进地里。

阎阜贵脑子飞快地转,惊惧过后,那深入骨髓的算计本能立刻抬头。

没死?还成了气候?看这气度,看这军装,怕是……捞着功了?复员回来,安置工作,工资待遇……

他脸上瞬间又堆起那副热络的笑容,只是这次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谄媚和试探,搓着手道:

“哎哟!真是江海!光荣复员!这是大喜事啊!天大的喜事!”

他声音拔高,像是要让全院都听见:“必须得摆几桌!好好庆贺庆贺!给咱们院添光彩啊!”

他往前凑了凑,压低声,一副“我为你着想”的模样:

“我现在高低也是院里管事的三大爷!这事儿交给我张罗!保准给你办得风风光光,席面儿弄得丰盛、局气!

绝对不落你们老何家的颜面!你看怎么样?”

他小眼睛里闪着精光,心里算盘打得噼啪响:

这操办酒席,采买、人情、剩余……里外里能捞多少好处?

还能趁机拿捏一下何家,让这看起来混好了的何江海欠他个人情!稳赚不赔的买卖!

何江海静静看着他表演,嘴角那丝冷峭的弧度更深了。

到底是精于算计的,脑回路跟别人就是不一样。

十年了,这老小子还真是一点没变,闻到点腥味就想扑上来撕扯算计。

他往前踏了一步。

仅仅一步,那股在战场上淬炼出的、凝练如实质的压迫感骤然倾轧过去。

阎阜贵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呼吸一窒,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后面那些算计的话全堵在了嗓子眼,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何江海微微俯身,目光平视着阎阜贵那双藏在眼镜片后、写满惊惶与算计的眼睛,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

“小阎。”

他又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带着毫不掩饰的敲打。

“我们何家的面子,什么时候需要靠摆席来撑了?”

“我何江海回自己家,什么时候需要你阎阜贵来张罗了?”

“收起你那套算计。”

“碍着我的眼,挡着我的路……”

何江海顿了顿,目光扫过阎阜贵瞬间煞白的脸,和他微微发抖的手,语气森然:

“……我让你那些花,一棵都活不成。”

说完,何江海一把将阎阜贵推开,“妈的,你这小辈,还瞎几把叫我名字?滚!”

阎阜贵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手里的花铲“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溅起些许泥土。

他脸色灰白,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的衬衫,眼镜片上都蒙了一层水汽。

直到那脚步声远去,他才猛地喘过一口气,腿肚子一软,差点瘫坐在地。

还没缓过劲儿来,何江海斥道,

“再看!把你丫的眼珠子挖了,也不看看老子谁,就想占便宜!”

阎阜贵惊恐地望着何江海消失的方向,心脏狂跳得像要炸开。

那不是十年前那个虽然狠但还有点少年意气的何江海了。

那是……那是一个真正的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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