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5
“救……”
秦云栖只发出一个音节，就因为被惊恐的谢承宇拉住手，也被带了进去。
“承宇！”
柳文君发出凄厉的尖叫，挣扎着想要扑过去，扭曲的空间已然恢复平静。
她维持着向前扑爬的姿势，僵在原地，眼睛死死盯着谢承宇消失的地方。
几秒后才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
“为什么？为什么啊？！”
“明明已经转账了，倒计时也消失了，为什么我儿子还是被拉进去了？”
之前的穿着黄色道袍的老者，亲眼看到人被拖进异界空间，也吓得嘴唇哆嗦。
“这……好像……是……”
“分明就是电诈！”
金丝眼镜男扶了扶歪斜的眼镜，表情虽然震惊，还是冷静的分析。
“谢夫人，这手法一看就是电诈集团惯用的，他们利用这段时候群众的恐慌，还有倒计时的紧迫感，诱导被下了死亡预告的人进行巨额转账。”
“钱花了，人还是被拉进去了，这根本就是一场利用恐怖游戏规则实施的精准诈骗，你还是赶快报警吧。”
捻佛珠的和尚连连摇头，满脸悲悯。
“阿弥陀佛，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闭嘴，都给我闭嘴！”
柳文君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整个人从地上弹起来，指着那些她请来的大师，嘶声力竭地咆哮。
“我让你们来是想办法救我儿子的，不是让你们来讨论我有多蠢的，讨论这是不是诈骗的！”
她面容扭曲，声音也因为绝望而变形。
“想办法！你们快想办法把我儿子救出来，无论多少钱，什么代价，谢家都给得起！”
“说！你们要什么？是百年桃木还是给研究所注资？你们说啊！”
她疯狂地环视着众人，然后回应她的只有深沉的死寂和闪躲的目光。
在霍老手臂上的倒计时消失，也出现血条时，我已经已经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腕。
没想到下一秒，一只带着凉意的手也猛地攥住我空着的右手。
我带着惊疑回头，视线撞进霍惊尘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他就在站半步之遥的车门后，脸上有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抓住我干什么，不想活了？
这个念头刚起，来不及开口，我们就被一股吸力带进了异界空间。
天旋地转的感觉消失后，只剩下五脏六腑的翻滚。
我强行咽下反胃的冲动，视觉也在眩晕中慢慢恢复。
首先看见的就是无边无际暗红色的天空，没有日月星辰，还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腥腐烂气息，跟前世进入的空间一模一样。
身边传来霍老压抑的咳嗽声，他半跪在地上。
除了头发有些凌乱，脸色有些苍白外，看起来并无不妥。
霍惊尘还抓着我的手，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我实在不放心我爸，所以就跟着来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对上他的视线，我放弃了想要把手抽出来的念头。
有了前世的经验，至少不用再奋力寻找生门了。
“我们需要到对面的古堡里三楼第二个房间去，那里是结界的生门，可以让我们穿梭回现实世界。”
前世为了寻找这个生门，我几乎踏遍了这片空间的每一寸死亡之地，付出惨痛的代价才最终确认。
“好，那现在就去。”
霍惊尘回答得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犹豫和质疑。
他扶起霍老，拉着我就要走，我却站在原地没动。
“怎么了？”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同一刹，一个阴冷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嘻嘻嘻……欢迎来到恐怖世界，各位十位玩家……咦，还多了三个？”
6
那声音像是无数个男女老幼的声音强行糅合在一起，让人浑身发麻。
“看来我这个领域还很吸引人，桀桀桀，来都来了，希望接下来你们能愉快的享受这场我为你们精心准备的游戏，但别忘了看看自己手上的红色小东西哦。”
“那代表你们宝贵的生命，血条耗尽，你们将永远留在这里，成为恐怖游戏的一部分，当然也代表你们得到了生命的永恒，嘻嘻嘻……”
“大家还有30秒整顿休息，游戏马上开始咯！”
红色的血雾太浓，但还是能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哀嚎。
既然我到了这里，谢承宇应该也在，但他现在可不是我需要保护的人。
我声音有些急促，目光看着头顶那片暗红色天幕。
“第一波攻击马上就到，是冰锥怪鸟，他们会从上方俯冲，口中能喷射出极寒冰锥，速度极快，穿透力极强。”
“一旦被击中，不仅会重伤，还会迅速冻结伤口和血液，行动能力会大打折扣。”
前世就是在这里，为了保护只会站在原地尖叫发抖的谢承宇。
我硬生生挡住了射向他的数道冰锥，大腿被刺穿。
之后还要拖着谢承宇那个累赘，每一次异动都会撕裂冻结的肌肉。
现在想起来，还会觉得大腿隐隐作痛。
像是看出我内心的不安，霍惊尘一步跨出，站在我前面。
“你站我身后。”
然而，还没等我做出反应，又被另一只手往后推了推。
我惊愕出声。
“霍老？”
霍老挡在我前面，脸上露出长辈的温和笑意，声音洪亮又清晰。
“既然这么危险，哪有让女孩子冲锋陷阵的道理？”
“放心吧，我虽然老了，但曾经作为军人的骨气还在，这种事当然得男人来！”
我压下心头的震惊，看向霍惊尘。
“霍总，这不合规矩，我是收了报酬来救霍老的，我的职责是带路规避危险，不是躲在你们身后受保护。”
霍惊尘侧身看我，眼里说不出的认真。
“凌小姐，我找你来就是为了给我爸寻一条生路，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断不会让你付出生命去换取他的存活。”
“既然生门已经找到，后面的事你就别管了。”
不知怎么的，我心猛地一颤。
我被雇佣了很多次，这是第一次雇主说让我别管了。
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谢承宇死死抓住我衣角，恨不得把自己缩进我身体里的懦弱姿态。
还有在我每一次受伤时，他发出比我还凄厉的惨叫。
再看看眼前的父子，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这时，一阵怪鸟的嘶鸣，带着寒意席卷而下。
周围的空气瞬间让人起一层鸡皮疙瘩，远处无数的阴影俯冲而下。
不知道是不是多了人的关系，冰锥比之前更加密集。
霍惊尘拉着我跟霍老就想找地方躲避，我快速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张黄表纸折好的小伞。
嘴唇极速地开合。
“灵宝符命，普告九天，乾罗答那，洞罡太玄，真火护持，万邪退散，敕！”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手中的纸伞骤然腾升变大。
伞面覆盖着熊熊燃烧的蓝色火焰，瞬间把我们三人包裹在下面。
同一时间，无数道暴雨般冰锥落下，却在接触到伞面时融化成冰水。
这是我重生回来按照前世的遭遇，给自己准备的救命道具。
霍老眼中露出惊叹，霍惊尘紧绷的身体也微微放松了一丝。
我却沉声道。
“走，伞撑不了多久。”
在真火伞的保护下，我们急速往古堡的方向跑去，最后再一条黑色河流边停下。
河水粘稠如油，表面平静却散发着刺鼻硫磺味。
只是我知道，这貌似平静的河下面藏着怎样的危机。
我刚把手伸进包里，就听到谢承宇的声音。
“凌知栀！”
7
他连滚带爬地从一块大石后冲过来，身后还跟着同样狼狈的慕云栖。
谢承宇的样子惨不忍睹，身上的西装早已破烂不堪，还沾满不少腥臭的黑泥和血迹。
最严重的应该是他的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泛着诡异的冰蓝色。
慕云栖看起来就好多了，只是裙子有点脏。
看来谢承宇真的很爱她，把她保护得很好。
见我手中拿着伞，三个人全身上下除了鞋底有泥，其他地方都完好无损。
谢承宇眼里充满了怨毒。
“凭什么你们不受伤？凌知栀，把你的伞给我！”
看着他冻的发紫的嘴唇，听着他理所当然的语气，我笑了。
“谢先生，你现在并不是我的雇主。”
“所以，你没有权利命令我做任何事。”
“你！”
谢承宇被怼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眼里全是怒火。
接着剧烈地咳嗽起来，拉扯到肩上的伤口，整个人痛得面色扭曲。
我懒得搭理他，转身就要走。
“买！我用钱给你买总行了吧！”
我看了看不远处追过来的怪鸟，嘴角扯出一个弧度。
“一千万，不过现在在异界，谢先生有钱吗？”
“什么？你抢……”
他下意识想破口大骂，却因为一道擦着他头皮飞过的冰锥，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好，一千万，我给你打欠条总行了吧。”
“不用那么麻烦。”
我从包里抽出一张黄纸，让他把自己的话再说一遍，然后焚烧掉。
“谢先生，言语有灵，尤其是在这种异界，记得履行承诺哦，不然代价你付不起。”
说完我就把伞扔给了他，并且从包里摸出一个折叠好的纸鱼。
在谢承宇如释重负，和慕云栖挤在伞下时。
我嘴里急速念诵咒语。
“北冥有鱼，化而为鹏，水德通幽，载吾渡厄，急急如律令！”
纸鱼瞬间从我手中飞出，一股磅礴浩瀚的水汽弥漫开来，把周围的恶臭都驱散了几分。
一条小型鲲赫然出现在河边，周身笼罩着的水雾形成一道天然屏障。
我一步踏上鲲背，霍惊尘没有犹豫，扶着霍老跟了上来。
“走。”
意念一动，鲲发出一声低沉的鸣叫，庞大的身躯缓缓调转，朝对岸游去。
同时，谢承宇手中的幽蓝伞隐隐有消散的迹象。
等谢承宇反应过来时，我们已经离岸边几米远了。
他目呲俱裂。
“凌知栀！你耍我！”
他踉跄着想要冲过来，刚踏进河水，鞋就被黑色的液体腐蚀。
我嗤笑出声。
“耍你的可不是我。”
“谢承宇，你难道还没想明白吗？”
“为什么明明给了钱，还是被拉进了这里？到底是我不能救你，还是你的青梅骗了你？”
谢承宇脸上的愤怒僵住，猛地看向身旁的慕云栖。
后者被他看得脸色惨白，急忙想要解释。
“承宇，我不知道，一切都是系统告诉我这样做的，我也是被骗了……”
突然间，平静的黑河开始翻滚起来。
数不尽的食人鱼在跳跃，一条条牙齿尖利，个头有人手臂这么大。
谢承宇被这个动静吓得不轻，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怎么……怎么会有这么多怪物……”
他当然不知道当初我带着他过这条河，有多艰辛。
因为他怕得厉害，好几次腿都发软。
我只好蒙住他的眼睛，把我们的手紧紧捆在一起，让他跟着我走。
所以的风险和伤害都是我在承受，那时准备没有这么充足，好几次我都被食人鱼硬生生撕下血肉。
现在即使谢承宇记得住生门又怎么样，以他的能力根本安全到不了古堡。
他也像意识到了这一点，隔岸对我大喊。
“知栀，我错了，我不该不信你！”
“你先带我出去，出去后我向你赔礼道歉，你怎么惩罚我都行，不要把我留下这个鬼地方！”
“知栀，你难道忘了我们同学4年，还有……”
我心中冷笑，出声打断他。
“闭嘴吧谢承宇，你没脸跟我提以前！”
8
眼见我们的鲲越走越远，谢承宇急得不行。
“好好好，不提，那我花钱，花钱买个位置总可以吧？”
我看向全程没有说话的霍惊尘，对上我的视线，他才缓缓开口。
“你做决定，我没意见。”
“只是别要钱了，谢少的命可不止一千万。”
我挑了挑眉。
“行，我可以救你，但我要你手上谢氏10%的股份。”
其实我对他的公司没兴趣，只是这股份应该可以换不少钱。
没想到谢承宇一下就答应了下来，我扔给他一张符纸，让他照之前说一遍。
等他说完后，我从包里拿出一个纸船。
咒语加持下，船豁然变大出现在谢承宇眼前。
但他似乎并不满意，指着我们。
“不是让我上这条鱼吗？为什么是船？”
这船虽然也能让他顺利到达对岸，只是免不了要受些苦。
至于能不能活着，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看着谢承宇因为嫉妒而扭曲的脸，我冷冷开口。
“鲲只能载三个人，现在只有船，爱坐不坐。”
“坐坐坐，只要能回去，坐什么都行。”
他所有的傲慢和不满在死亡的威胁面前不堪一击，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滚进船里。
当我们顺利到达古堡的巨大台阶时，谢承宇和慕云栖也从那艘下船上搀扶着下来。
此时的他比之前看起来更加凄惨，浑身上下全是伤口，每走一步都会发出痛苦的闷哼。
这次慕云栖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只手臂和大腿上都露出皮肉外翻的伤口。
眼神涣散，明显受了不小的惊吓。
霍惊尘率先一步想要踏上台阶，被我阻止。
“等一下。”
我从帆布包里取出两个红绳系着的香包，里面石安魂草、清心莲的粉末和几位特殊的符灰制的香料。
“戴上它，可以避免被里面的东西拉入深层梦魇空间。”
霍惊尘毫不犹豫地接过，把香包缠在手腕上。
霍老也点点头，刚要接过就被人抢了。
“慕云栖，还回来！”
霍惊尘眼中寒光凌冽，手中的军刺瞬间抬起。
慕云栖却像没听见，献宝似的将是香包缠在自己和谢承宇手指相扣的手腕上。
“承宇，我拿到了，有了这个我们就能出去了！”
谢承宇涣散的眼神，有了一丝光。
还真是死性不改！
我刚要出手，霍老就拦住了我。
“凌丫头，算了。”
他看了看他们的模样，摇了摇头。
“由他们去吧，有时候活着比死更难。”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意。
霍老说得对，他们有自己的因果，重活一世，我何必徒增业障。
我凭借前世记忆，很快在错综复杂的古堡找到了生门。
慕云栖带着谢承宇一直紧跟着我们。
此时谢承宇已经因为失血过多失去了意识，整个人的重量完全在慕云栖身上。
慕云栖整个人也是摇摇欲坠，还是强撑着牢牢扶着他。
这一幕让我想到前世自己的惨状，心中恨意翻涌，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他们两个。
凭什么他们要活着？凭什么前世要那样对我和孩子！
该死，都该死！
反正是在异界，他们死了根本不会有人追究。
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杀了他，杀了她！
9
越想越觉得可行时，紧握的手腕被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握住。
“凌小姐？你怎么了？”
睁开眼，我还有些茫然。
对上霍惊尘关切的视线，我视线才恢复清明。
差点就被这个空间影响了，我念了一遍清心咒，吐出一口浊气。
“没事。”
我站在门前，双手快速结印。
“乾坤定位，阴阳交泰，生门洞开，归途显现，敕令！开！”
回到现实世界后，我因为心力交瘁直接晕了过去。
一周后在霍家的别墅里醒来，霍惊尘告诉我谢承宇重伤昏迷，现在还躺在iuc里。
而慕云栖则被谢夫人囚禁在谢家，每次柳文君从医院回去，谢家就会传出凄厉的惨叫。
霍惊尘很感谢我，不仅救出霍老，还没有让他收到一点伤害。
直接就把当初跟谢承宇打赌，赢的10%股份转给了我。
半个月后，听说谢承宇醒了，吵着要见我。
我去了。
“知……知栀，你来了，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有我……”
谢承宇看到我眼眶瞬间红了。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被猪油蒙了心，信错了慕云栖那个贱人，要不是她，上辈子我……”
“谢承宇！”
我直接打断他。
“我来不是听你忏悔的。”
他眼泪婆娑地望着我，甚至想要来拉我的手。
“好好好，我不说以前。”
“你看，老天都给了我们重来一次的机会，就是为了让我们解开误会，这次我一定好好对你，我们再要一个孩子，不，生好多好多孩子，把前世欠你们的都不回来！”
“知栀，我发誓，我们好好过日子，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看着他这幅可笑又可悲的样子，只觉得恶心至极。
他怎么有脸提孩子，提重新开始？
前世怪物撕裂皮肉的剧痛，还有孩子微弱的啼哭，可不是他掉几滴眼泪，说一句轻飘飘的话就可以忘了的。
我拿出霍家律师为我准备好的股权转让协议，甩到他面前。
“我今天来，是提醒你兑现自己的承诺，签了吧。”
“还有，一千万，尽快转给我。”
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冷静，谢承宇颓然地看着我，眼里都是茫然。
“你……你只是来要钱的？”
“不然呢，赶紧签字，别忘了当时可用了灵言咒，你应该不想在进去一次异界吧？”
他惊恐地摇头。
“不不不，我签我签！”
突然病房门被人大力推开，柳文君冲进来尖叫。
“凌知栀，你还敢来，你把我儿子害成这样，你还敢要钱要股份，我跟你拼了！”
她张牙舞爪就要扑过来，被我侧身躲开，自己摔了个狗吃屎。
谢承宇看到她这样，急忙阻止。
“妈！你别这样，这事是慕云栖那个贱人的错，不关知栀的事。”
他解释说自己要是不履行当时的承诺，估计活不过今晚，柳文君才停止干嚎。
谢承宇签字后，我没有再停留，直接走出病房。
之后就听说谢承宇要跟慕云栖结婚了，我并不在意，反正他们锁死比去祸害别人就行。
我把拿到的20%谢家股份全部卖给了霍惊尘，得到的钱全部用于贫困山区和修建学校。
做我们这一行的受五弊三缺影响，钱够花就行，不然就没命花。
一年后，谢氏正式被霍惊尘并购，柳文君疯了。
而谢承宇也被爆出把慕云栖折磨致死，自己也自杀的消息。
三年后，我正在香火铺折元宝，霍惊尘带着寒气走进来。
“有人收到了死亡游戏通知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