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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高考放榜日的蝉鸣,聒噪得令人心慌。

林溪盯着屏幕上那个冰冷的数字,反复确认了三遍。手指僵硬地悬在键盘上方,血液仿佛都凝固了。距离本科线,还差整整二十分。一个她从未想象过的鸿沟。

几乎与此同时,班级群里炸开了锅。红色的喜报名单飞快刷屏,她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名字——周明宇。他考上了,稳稳地,落在了他们曾在地图上用红笔圈出过无数次的、那座遥远的南方都市。

电话铃声尖锐地响起,是他的专属铃声。林溪几乎是麻木地接起。

“溪溪!我考上了!你看名单了吗?!”周明宇的声音像沸腾的开水,每一个气泡都炸开著喜悦,“等着我!等我到了学校安顿好,就给你寄明信片,拍照片!你好好复读,明年!明年这个时候,我们就在同一座城市了!一定!”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针,密密麻麻扎在她心上。林溪喉咙紧得发痛,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从鼻腔里挤出几声破碎的“嗯”、“啊”。挂断电话,滚烫的眼泪才决堤而出,砸在键盘上,晕开一片模糊的水渍。

最终,她还是走进了那间位于旧教学楼顶层的复读班。空气里混杂着试卷油墨、汗水和某种陈旧灰尘的味道,压得人喘不过气。她从笔袋里拿出那支刻着小太阳的钢笔,金属的笔帽已被摩挲得发亮,成了这片灰暗压抑中唯一的光源。她把它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握住最后一点渺茫的希望。

最初的日子,他的短信是她唯一的救赎。他兴致勃勃地分享著大学的新奇:军训被晒脱了几层皮,食堂的糖醋排骨有多好吃,社团招新像热闹的集市。她总是秒回,事无巨细地分享复读生活的点滴,枯燥的试题,窗外的晚霞,甚至同桌打瞌睡的糗事。仿佛这样,就能让一千多公里的距离缩短一些,让彼此的世界不至于彻底脱节。

可渐渐地,短信的间隔被越拉越长,回复的字数被越删越少。她发去长长的一段话,换来的往往是几个小时甚至一天后,一个简短的“嗯”、“哦”,或者“在忙”、“要开会”。那个曾经无话不说的小太阳,似乎正被一个她完全陌生的、精彩纷呈的新世界,飞快地拽离她的轨道。

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她。她几乎是孤注一掷地,省下了半个月的饭钱,买了一张最早前往他城市的高铁票。她熬夜织好了一条米白色的围巾,细细软软的,像她此刻忐忑又充满期待的心。

南方的大学,连香樟树都似乎比北方的更葱郁。她站在他宿舍楼下那棵巨大的香樟树下,怀抱着围巾,心跳如擂鼓,一遍遍排练着他惊喜的表情。

然后,她所有的演练都在瞬间碎成了齑粉。

周明宇从宿舍楼里走出来,不是一个人。身边跟着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生,长发披肩,笑起来,嘴角有两个小小的、可爱的梨涡。他无比自然地接过女生怀里厚厚的书本,侧过头,笑着听她说话。一阵风吹过,女生的长发拂到他手臂上,他极其自然地伸手,帮她把那缕发丝别到耳后。

动作熟稔,亲昵,天经地义。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慷慨地洒在他们身上,画面美好得像一幅精心构图的电影海报,却瞬间冻结了林溪的血液。

她猛地缩回粗壮的树干后,后背重重撞上去,疼得她瞬间弯下腰,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拧搅,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没有上前,没有质问,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是默默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像逃离一场瘟疫般,离开了那片树荫,离开了那幅刺眼的、将她所有期待碾得粉碎的画面。

回程的高铁上,窗外下起了冷雨。冰凉的雨线斜打在车窗上,划出一道道扭曲的水痕。她把额头抵在冰冷的玻璃上,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和窗外的雨水混成一片。手指死死攥着那支钢笔,指甲掐进掌心,金属的太阳烙印在皮肤上,被她捂得滚烫,却丝毫暖不进那颗已经凉透的心。

她把自己彻底埋进了题海,不再给他发任何消息。手机被她塞进抽屉最深处。他似乎终于有所察觉,开始频繁地打电话、发信息,语气里带着刻意营造的轻松和小心翼翼的试探:“溪溪,怎么不理我啦?是不是生我气了?”“最近真的太忙了,好几个社团活动撞一起……”“那个就是我一个社团学妹,普通同学,你别多想……”

林溪看着屏幕上那些苍白无力的文字,只觉得无比讽刺。她一条也没回。

真正的终结,发生在他寒假回来的一个雨夜。他约她在老地方——学校拐角那家他们常去的咖啡馆。他穿着一件崭新的大学logo卫衣,头发剪得更短了些,眉宇间谈论起大学生活时,是掩饰不住的意气风发和新奇。那些社团活动、学术讲座、城市见闻,从他口中轻松流淌出来,构成一个林溪完全陌生、也无法企及的光鲜世界。

他说得兴起,甚至略带调侃地拍了拍她的肩:“复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咬咬牙,一年很快就过去了。”

林溪抬起头,咖啡馆昏黄的灯光映在她毫无波澜的眼睛里。她平静地打断他,声音没有一丝起伏:“那个穿白裙子、有梨涡的学妹,是你女朋友吗?”

周明宇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了。咖啡馆里流淌的舒缓爵士乐,忽然变得无比刺耳。他沉默了很长时间,眼神躲闪,手指无意识地搅动着早已冷掉的咖啡。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敲打着令人窒息的寂静。

终于,他避开了她的目光,声音干涩,仿佛每个字都烫嘴:“林溪……我们……可能真的不一样了。你在复读,而我已经……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了。”他顿了顿,像是想抓住最后一点温存,又急急地、苍白地补充:“但我心里是有你的,等你考上大学,我们也许……”

“不用了。”林溪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哭腔,没有颤抖,只有一种耗尽所有力气后的彻底疲惫。她站起身,没有再看他一眼,也没有拿伞,推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径直走进了冰冷的雨夜里。

雨水瞬间打湿了她的头发、脸颊和单薄的外套,刺骨的寒意席卷全身。她走到街角那个绿色的垃圾桶旁,脚步停顿了一秒。然后,她低下头,看着手中那支陪伴了她整个青春、笔帽已被磨得光滑的小太阳钢笔,毫不犹豫地,松开了手。

“哐当”一声轻微的闷响。金属笔帽撞击桶内的污秽,最后一点微弱的光亮,被彻底吞噬、埋葬。连同那些关于“同一座城市”的约定,一起,被扔进了这个冰冷潮湿的雨夜。

她没有回头,一步一步,走入了更深的雨幕之中。回到复读班的宿舍,她撕掉了日记本里所有画着太阳的页角,将那本写满了心事的笔记本锁进了箱底最深处。

日子变成了一台精准、沉默、麻木的答题机器。直到某个午后,同桌女生一边刷着手机,一边无意中感叹:“哎,林溪,你看周明宇发的朋友圈了吗?跟他女朋友合照呢,在西湖边上,笑得可真开心,还挺配的……”

笔尖猛地一顿,一滴浓黑黏稠的墨汁,猝不及防地滴落在刚刚写完的数学卷子上,迅速晕开,像一个无法愈合的、丑陋的伤口。

林溪垂下眼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只是默默地抽出两张纸巾,盖上去,轻轻按压,吸干那点墨渍,然后平静地翻过一页崭新的草稿纸,继续演算下一道公式。

窗外,冬日的阳光苍白冷淡。那个曾经相信誓言、相信小太阳的林溪,已经彻底死去了。在她十八岁结束的这个冬天,被一场冷雨,冲刷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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