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
后半夜的峡谷静得可怕，只有酒精炉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和坤坤均匀的呼吸声。萧辰的精神始终紧绷着，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能让他握紧探针。直到窗外那片永恒的昏沉天色稍微亮堂了一些，不再是彻底的墨黑，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第一关算是熬过去了。
但问题依旧堆在眼前，最紧迫的就是能源。个人终端彻底黑屏了，能量核心的电量跌破了3%，连维持最基本的侦测警报都做不到了。没有能源，很多计划都无法展开，在这个地方，失去预警就等于把半条命交给了运气。
他摇醒还在打瞌睡的坤坤，塞给它半根没什么味道的营养棒。“开工了，今天的目标是：找到能烧的、能发电的，或者任何能咣咣响的东西。”
坤坤迷迷糊糊地啄食着营养棒，听到“咣咣响”（萧辰之前给它灌输的“好东西”概念之一），豆豆眼稍微亮了点。
简单地清理了一下昨晚设置的预警机关（幸好没被触发），萧辰带着坤坤再次踏入锈蚀峡谷的废墟之中。白天的视野好了很多，但也更能清晰地看到这片区域的破败与荒凉，巨大的废弃机械如同恐龙的尸骸，沉默地诉说着过去的疯狂开采。
“坤坤，注意力集中，感受一下，哪里有好东西？特别是……暖暖的，或者让你觉得有劲的东西。”萧辰尝试引导它。既然坤坤对生物活性结晶那么敏感，或许对其他能量源也有反应？
坤坤的小脑袋歪了歪，似乎真的在努力理解。它蹦跳着在前面带路，不再是漫无目的地乱刨，而是时不时停下来，用小爪子敲敲地面，或者把脑袋贴近某些金属缝隙嗅一嗅。
【挖掘本能：似乎可用于搜寻特定目标？需进一步观察。】萧辰在内心笔记上又添了一笔。
他们的搜索范围围绕着临时据点向外扩展。废弃的电池组倒是找到了几个，但无一例外都彻底报废，内部电解液干涸结晶，外壳破损严重。一些老旧的太阳能板要么破碎，要么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难以清除的辐射尘，效率堪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收获寥寥。萧辰的心情逐渐沉了下去。难道真要冒险去更深处，或者想办法接引殖民地那昂贵且管控严格的电网？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先回去再想办法时，前面的坤坤突然在一堆扭曲的、像是某种大型空气过滤装置的残骸前停了下来，变得异常兴奋。
“吱！吱吱吱！”它用爪子用力刨着残骸底部一根粗大的、已经变形的合金管道入口，那入口被碎石和金属碎片半掩着。
“有发现？”萧辰立刻上前，用光谱仪扫描。读数依旧混乱，但似乎捕捉到一丝非常微弱的、断续的热源信号？比环境温度略高一点点，几乎难以分辨。
他清理开管道口的障碍，里面黑黢黢的，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机油和金属氧化物的味道。管道内壁布满了厚厚的、油腻的污垢。
坤坤不等他吩咐，一低头就钻了进去，里面立刻传来它兴奋的刨挖声和金属刮擦声。
萧辰耐心地等在外面，侧耳倾听。几分钟后，坤坤叼着一个东西，费力地从管道里倒着退了出来。
那是一个大约手臂粗细、半米长的圆柱体，通体漆黑，表面有多处凹痕和擦伤，但整体结构看起来还算完整。一端有明显的接口和散热鳍片，另一端则是不规则的断裂口，似乎是从某个更大的设备上强行撕裂下来的。
“这是……小型化的聚变电池舱的备用单元？”萧辰一眼就认出了这东西的制式。虽然型号老旧，而且损坏严重，但看其密封性和结构，核心或许还有残量！
他接过圆柱体，入手沉重。仔细检查断裂口，里面错综复杂的线路和能量导管暴露在外，许多已经熔断或烧焦，但最核心的屏蔽层似乎没有完全破损。
“干得漂亮，坤坤！”萧辰忍不住再次夸奖。这小东西的寻宝能力真是出乎意料的有用！
坤坤得意地抖了抖身上的灰尘，小胸脯挺得更高了。
就在萧辰试图初步判断这电池单元是否还有修复价值时，一个略显油滑的声音从侧后方响了起来：
“哟呵，运气不错啊小子，这‘老铁炉’的备用能源舱可是硬货，虽然坏了，但里面的屏蔽材料和稀有金属也能换不少信用点呢。”
萧辰心中一凛，缓缓转过身。
只见三个男人站在不远处的废墟堆上，呈一个半包围的态势俯视着他。为首的是个穿着脏兮兮但材质明显好于普通拾荒者的皮质外套的中年男人，脸上带着一种看似和善实则精明的笑容。他旁边站着的，正是昨晚那个声音沉稳的小头目，此刻正眼神阴鸷地盯着萧辰。最后面是个身材高大的壮汉，手里拎着一根焊接着金属尖刺的沉重钢管，毫不掩饰地晃悠着。
麻烦还是来了，而且来得更快，更“聪明”。
萧辰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电池单元放到脚边，手中的多功能探针握得更紧了些。坤坤也感受到了威胁，炸起绒毛，挡在萧辰身前，发出低沉的“咕咕”声。
皮衣男笑了笑，似乎对萧辰的警惕不以为意，自顾自地说道：“别紧张，小兄弟。我叫巴顿，在这片峡谷做点小生意，大家都给面子叫声‘鼹鼠’巴顿。我呢，最喜欢跟有本事的年轻人交朋友。”
他指了指萧辰脚下的电池单元，又指了指正在龇牙的坤坤：“你看，你初来乍到，就能找到这种好东西，还有只这么……别致的星兽帮忙，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这峡谷里危险多，规矩也多，一个人混，难啊。”
他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夸赞，实则点明了萧辰是新来的，孤立无援，并且暗示这里有自己的“规矩”。
“不如这样，”巴顿搓了搓手，一副为你着想的样子，“你找到的这东西，我按市场价……七成收！够公道吧？而且以后在这片，报我巴顿的名字，保证没人敢轻易找你麻烦。怎么样，交个朋友？”
身后的壮汉配合着上前一步，钢管重重顿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萧辰心中冷笑。七成？这东西如果真能修复一点，价值远超那些废金属。所谓的“保护费”更是空头支票，真报了你的名字，恐怕才会被盯得更死。
但他没有立刻翻脸。对方有三个人，那个壮汉看起来不好惹，巴顿显得深谙此道，而那个小头目眼神里的怨毒几乎不加掩饰。硬碰硬不明智。
“巴顿先生是吧？”萧辰开口，声音平静，“多谢好意。不过这东西是我吃饭的家伙，拆了卖材料，可惜了。我还指望它能给我那破窝点供点电呢。”
他点明了自己急需能源，但也暗示了自己可能要自用，而非出售，试探对方的反应。
巴顿的小眼睛眯了一下，笑容不变：“哦？小兄弟还会修理这玩意儿？厉害厉害。不过，这‘铁炉’系列的能源舱可不好弄，专用的稳压器和转换接口都是管制件，市面上可不好找。就算修好了，输出也不稳定，容易炸，危险呐。”
他轻描淡写地点出了修复的难度和潜在风险，既是展示自己的“专业知识”，也是在施加心理压力——告诉你别白费功夫，而且我很懂行，你别想糊弄我。
“不如这样，”他话锋一转，显得更加“诚恳”，“我看你也是个有本事的。我那边正好缺人手，有个探索旧时代‘净化中心’遗迹的活儿，风险是有点，但收益高！你要是愿意来搭把手，这电池单元算我借给你用，完了之后还能分你一笔，比你在这儿捡垃圾强多了，怎么样？”
图穷匕见。
要么低价强买你的收获，要么拉你入伙去干危险的活计，本质上都是要吞掉你的价值和劳动力。软硬兼施，比起昨晚单纯的恐吓，手段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萧辰的大脑飞速运转。直接拒绝，很可能立刻动手。假装答应，后续麻烦更大。
就在他思索如何周旋时，峡谷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令人牙酸的高频嘶鸣！紧接着是某种甲壳类动物快速爬行的密集窸窣声，由远及近，速度极快！
所有人的脸色都是一变！
“操！是蚀骨虫！听这动静数量不少！”那个沉稳的小头目失声叫道，脸上的阴鸷瞬间被惊恐取代。
巴顿的精明笑容也僵住了，猛地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忌惮：“这个季节……它们怎么会跑到外围来？！”
“老大！快走！”壮汉也慌了，顾不上萧辰，抡起钢管警惕地后退。
蚀骨虫潮，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生灵的共同噩梦，不分贫富贵贱。
巴顿狠狠地瞪了萧辰一眼，似乎想把晦气归结到他身上，但终究没时间纠缠，撂下一句：“小子，算你走运！记住我的话，想通了来‘鼹鼠窝’找我！”
说完，三人便仓惶地朝着与虫潮声音相反的方向逃去，瞬间就消失在了废墟后面。
危机以另一种方式暂时解除。
萧辰却没有丝毫放松，他一把捞起地上的坤坤和那个沉重的电池单元，以最快的速度冲向自己的临时车厢。
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嘶鸣和爬行声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