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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下午的日头正毒,晒得厂区的水泥地泛出白光,空气里飘着机械厂特有的机油味和纺织厂飘来的棉纱味,混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闷。杨素芬揣着两个刚从食堂打回来的白面馒头,沿着厂区后墙根往那片废弃仓库走——这是老四郑建华最近常待的地方,学校老师上午又找上门,说这小子连着三天没上课,再这么下去就得被开除。

墙根下的狗尾草长得老高,刮得裤腿沙沙响。杨素芬走得急,额头上沁出了汗,顺着眼角的皱纹往下滑,痒得她抬手抹了把,掌心沾了层薄薄的灰。原主的记忆里,这老四打小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别家小子玩弹珠、滚铁环,他却总爱蹲在墙角看蚂蚁,长大点更是迷上了那些“靡靡之音”,头发留得比厂里的女工还长,喇叭裤肥得能装下两个他,走在路上被老职工看见,少不了要被骂句“伤风败俗”。

废弃仓库是早年厂里堆废料的地方,后来新仓库建成,这里就荒了,只剩几堵断墙和满地碎玻璃。离着还有十来步远,杨素芬就听见里面传来女人的笑,浪浪的,带着股说不出的轻佻。她脚步顿了顿,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

仓库的铁皮门被风吹得半掩着,露出条黑漆漆的缝。杨素芬放轻脚步走过去,顺着门缝往里看——只见仓库最里面的草堆上,铺着块花里胡哨的的确良布料,老四郑建华正搂着个女人亲得难舍难分。那女人背对着门,梳着齐耳的短发,脖子上挂着条细细的金链子,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光——是刘梅!

杨素芬的火气“噌”地就窜了上来,攥着馒头的手紧得发白。这刘梅是厂区里出了名的寡妇,男人前两年在车间事故里没了,厂里给了笔抚恤金,她却不上班,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跟厂里几个年轻小伙勾勾搭搭。原主以前跟邻居闲聊时,总说“那女人不是省油的灯,离远点好”,没想到自家老四竟跟她混到了一起!

“建华,你这小年轻,嘴上倒是甜……”刘梅的声音黏糊糊的,听得人起鸡皮疙瘩,“比那些老的强多了,就知道占便宜,一点不懂疼人。”

郑建华嘿嘿地笑,声音里带着点得意:“梅姐,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是真心对你的。等我……”

“真心?”杨素芬再也听不下去,抬脚就往铁皮门上踹。“砰”的一声巨响,门板撞在墙上又弹回来,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仓库里的两人吓了一跳,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猛地分开。郑建华转过头,看清门口的人是杨素芬,脸“唰”地一下白了,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刘梅倒是比他镇定,慌乱了一瞬就稳住了,拢了拢被扯乱的衣领,还想挤出个笑:“是杨大妈啊,您找建华?这孩子,跟我在这儿说会话呢。”

“说会话?”杨素芬迈进仓库,脚踩在碎玻璃上发出咯吱声,眼神像淬了冰似的盯着刘梅,“说会话需要搂搂抱抱?说会话需要钻到这荒郊野岭的仓库里?”

刘梅脸上的笑僵住了,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却还是强撑着:“杨大妈,您这话就难听了,我跟建华是清白的……”

“清白?”杨素芬往前走了两步,她个子不算高,此刻却像座山似的压得人喘不过气,“你男人走了不到两年,就天天跟半大的小子厮混,这叫清白?我儿子才十七,你比他大五岁,拉着他在这儿鬼混,安的什么心?”

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吼出来的,震得仓库顶上的灰尘都簌簌往下掉。刘梅被吼得往后缩了缩,终于没了刚才的镇定,狠狠瞪了郑建华一眼,骂了句“没用的东西”,转身就往仓库后门跑,高跟鞋踩在碎玻璃上,发出急促又狼狈的声响。

郑建华看着刘梅跑远,又看看眼前怒气冲冲的杨素芬,突然梗着脖子喊:“你凭啥骂梅姐?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相爱?”杨素芬气笑了,抬手就想去撕他那一头乱糟糟的长发,“你知道啥叫相爱?相爱就是让她被全厂人戳脊梁骨?相爱就是让你自己被学校开除?郑建华,你长没长脑子!”

郑建华猛地躲开,头发甩得像个疯子:“我不用你管!你从来就没管过我!我爸在的时候就嫌我不听话,你也天天看着我不顺眼,现在梅姐对我好,你们都看不惯是吧!”

他的话像根针,狠狠扎进杨素芬心里——不是气,是原主残留的那种又疼又急的无力感。原主记忆里,老四出生时郑国强已经快四十了,老来得子,疼得跟宝贝似的,哪怕后来发现这小子性子叛逆,也舍不得真打。原主更是护着,总说“等长大了就懂事了”,结果越惯越没样子。

“我不管你?”杨素芬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涌,指着仓库门口,“你上次跟人打架,是我提着鸡蛋去给人赔罪;你逃课被老师罚站,是我去学校给你说好话;你说要买那什么破唱片,我把自己攒了半个月的私房钱给你——这叫不管你?”

郑建华被问得哑口无言,脸涨得通红,却还是嘴硬:“那是你们欠我的!我爸走得早,你们就该……”

“我们该把你惯成个无赖?”杨素芬打断他,声音沉得像块铁,“该让你拿着我们的血汗钱,跟不三不四的人鬼混?郑建华,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长发披肩,喇叭裤拖到地上,像个二流子!你爸要是看见你这样,能从坟里爬出来扇你!”

提到父亲,郑建华的气焰终于弱了点,低下头,手指抠着草堆里的布料,肩膀微微耸动着,不知道是委屈还是心虚。

杨素芬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的火气慢慢消了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无力。她走过去,捡起地上的馒头,塞到他手里:“这是刚打的白面馒头,吃了,跟我回家。”

郑建华没接,馒头掉在地上,滚出老远,沾了层灰。“我不回去,”他闷声说,“回去你们又要逼我上学,逼我剪头发,我不……”

“要么跟我回家,要么就永远别再进那个家门。”杨素芬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你自己选。”

说完,她转身就往外走,没再回头看他一眼。仓库里只剩下郑建华一个人,他看着地上沾了灰的馒头,又看看杨素芬决绝的背影,突然蹲在地上,抱着头呜呜地哭了起来,哭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像头受伤的小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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